大順皇太孫李繼成可不是那種長于深宮養于婦人的富貴皇孫,而是個見多識廣,久歷戰陣的戰士!在陜西、緬甸、阿拉干等地征戰多年,見識過各種各樣兇殘的敵人,但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卻是第一次遇見。
在帕拉得普的沙灘上登陸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不對勁兒了!
他一個“海賊王”,一個侵略者,一個憋著股勁兒要到天竺搶錢的強盜,居然是在一群又黑又瘦,還打著赤膊的天竺窮光蛋的圍觀下趟著海水上岸的。
這些圍觀群眾真的窮!他打赤膊不是因為天氣熱,而是因為窮——至少在李繼成看來是因為窮,因為他還看見許多打赤膊的女人......連女人的都衣不遮體了,得窮成什么樣啊!
都窮成這樣了,為什么還不造反?那些騎在他們脖子上作威作福的地主老爺看著也不是很兇殘啊,比大順的府兵戶們差遠了,甚至還不如緬甸和阿拉干的貴族。
聽說有人來侵略了,這幫人也不知道組織抵抗,還樂呵呵的帶著打赤膊的窮光蛋和一筐筐散發著討人歡喜的金光或銀光的禮物來迎接。
這是什么意思?是真心迎大順,還是憋著什么壞?
在一棟寬敞體面的,屬于某個拉杰普特來的賈吉爾達爾老爺的大房子里,李繼成見到了周遭十幾個村莊的包稅老爺和婆羅門。
被奧里薩省炎熱的天氣烤得滿頭大汗的李繼成這個時候也打了赤膊,大馬金刀的坐在大廳里面,還露出一身結實的腱子肉和濃密的胸毛。他身邊還有一個皮膚長得挺白挺漂亮,穿著露臍上衣和長裙的少女在幫著扇扇子,這少女的雙眸卻一直盯著深目高鼻一臉大胡子的李繼成看——這長相,不用說,肯定是剎帝利啊!而且起碼是王公種姓,和拉杰普特人的種正好相配......
這少女的父親也叫辛格,辛格的意思是獅子,在錫克教的第十代上市古德賓.辛格在1699年為錫克教的男性信徒大范圍派送“辛格”這個姓后,辛格就爛大街了。不過現在才1665年,印度的辛格還不多,基本都是剎帝利——為帖木兒帝國效力的拉杰普特人都是剎帝利,所以辛格很多。
而且拉杰普特人原本居住在印度西北,靠近阿富汗那塊,普遍膚白貌美,很快就要成為李繼成老丈人的辛格也不例外,長得非常氣派。
這個辛格的祖宗是第一批投靠印度帖木兒帝國的印度教徒,在坎努戰役(巴布爾在此戰中擊敗了拉杰普特人)后認了新主,成了帖木兒帝國的印度教武士。在阿巴克大帝的時代,辛格的曾祖父又跟隨阿巴克的大軍攻滅奧里薩王國,然后就在奧里薩定居,還得到了賈吉爾領地——賈吉爾領地原本有兵役和包稅雙重作用,現在也變成了包稅領地,所以辛格不需要替奧朗則布當兵了。
波斯裔的帶路當賈拉里這個時候換上了一件白色的絲綢長袍,包了頭巾,一副帖木兒帝國朝臣的模樣,站在李繼成身邊。
辛格會說烏爾都語(烏爾都語的基礎是波斯語),賈拉里能和他流暢的對話。
而賈拉里這個帶路黨真心不錯——在印度的波斯商人經常替人帶路,早就熟門熟路了。
印度的亡國史基本都是一個路子,來自中亞或阿富汗的野蠻征服者在波斯奸商的帶領下入侵,打敗了比他們早來了多少年的外來戶,再由波斯奸商幫著介紹印度教剎帝利來當包稅商(波斯人自己有時候也當包稅商)和偽軍,然后大家一塊兒壓迫印度勞動人民,一塊兒發大財,多開心啊!
現在李繼成和宋耀文這些外來侵略者還沒找準自己的位子,李繼成以為自己是強盜,搶一把就要走的。宋耀文以為自己是來拯救印度各種賤民的解放者,而賈拉里和辛格卻已經自覺就位了。
賈拉里準備給李繼成當財政大臣——在英國東印度公司征服印度之前,來自中亞和阿富汗的征服者們基本上都用波斯人管財政,而且他們管得不錯,不僅比明朝的士大夫強,甚至比那些歐洲國家的同行都要強!
而辛格則準備當李繼成的岳父兼偽軍大將,替他招募剎帝利武士充門面壯聲勢鎮壓各種賤民。
如果李繼成愿意保障宗教自由的話,那么門外還有幾個婆羅門準備為印度大順王朝教化印度賤民......
總之,已經各就各位,準備發財了!
有點自說自話的賈拉里這時笑著向李繼成報起了功,他說道:“太孫殿下,小臣已經和奧里薩省的勇士辛格和其他幾個婆羅門教的包稅商還有婆羅門說好了!”
“說好了?”李繼成愣了愣,說了什么呀?
賈拉里笑著:“當然是怎么歡迎您來征服奧里薩了。”
“啊......”李繼成心說:我就想搶一把的,怎么就成征服了?而且你們怎么就歡迎了?
賈拉里又道:“另外還有收稅和招募戰士的事情。”
“稅怎么收?”李繼成問。
賈拉里笑道:“天竺地方很大,下面的情況又比較復雜,收稅的事情很麻煩,所以通行的辦法是發包出去,在婆羅門教聚居的地區就包給剎帝利,在天方教聚居的地區就包給我們波斯商人或天方教的武士。一般情況下,婆羅門教區的稅比較高,農稅可以收到收成的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李繼成吃了一驚,“天竺的農民那么苦啊,要把三分之一的收成交給朝廷?”
“不,不,不是交三分之一......”賈拉里笑道,“是您,仁慈的征服者,大順帝國的皇太孫殿下收到三分之一!”
“收到三分之一?那下面的人要交多少?”
“至少三分之二吧......”賈拉里笑道,“包稅商也要付出不少成本,他們要負責收稅,要負責把收到的糧食變賣,要把變賣所得運到指定的地點,而且還要負責所承包的地方的治安和訴訟,都是要花錢的!”
“那下面的老百姓只能拿到收成的三分之一?是不是太少了?”李繼成還是同情勞動人民的!
“沒有那么多......”賈拉里搖搖頭道,“還有婆羅門呢,他們也是很重要的!”
“他們不就是和尚嗎?”李繼成說。
“不,不,不,他們比和尚可能干多了!”賈拉里解釋道,“佛教出自婆羅門教,是婆羅門的異端,但是教化百姓的能力卻不如婆羅門,因為佛教過于強調平等。而婆羅門教等級森嚴,尊卑有序,富貴貧賤,各安其命。”
“什么叫各安其命?”李繼成問。
賈拉里道:“婆羅門認為人今生的富貴貧賤是果,而前世的功德善惡是因。所以今世的苦是贖前世的罪......”
“佛教也差不多啊!”李繼成還是不大明白。
“不一樣,不一樣的......”賈拉里搖頭道,“佛教是眾生皆苦,想要解脫就只能出世。而婆羅門是有苦有樂,苦樂有命,命由天定,不得改變。”
李繼成還是一頭霧水,賈拉里只好更加直白一點地說:“根據婆羅門的規矩,一個人的命,在他生下來的時候就決定了!如果他生在農民之家,那他就是當農民的命,如果他生在武士之家,那他就是當武士的命!”
李繼成問:“那他如果生在乞丐和強盜家里呢?”
“當然就當乞丐或當強盜啊!”
“是這樣啊!”李繼成心說:還好額和朱慈烺都不是天竺人,要不然額還在當山賊,姓朱的更慘,只能去要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