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國公朱純臣是岱根塔拉行宮這邊一眾勛貴里最賣力氣的一位,因為他想在張維賢致仕后接班當總戎。
京營總戎可是個人人眼熱的肥缺啊!
十幾萬賬面兵一年有幾百萬的餉,餉額可不亞于遼鎮。可遼鎮至少有幾萬真能砍人的戰兵,也不算只吃餉不干活,而且遼鎮的空額中有相當一部分被“兌換”成了督陣沖鋒的家丁。
而京營就舒服了,京營諸將雖然也有家丁,但那是看家護院的家丁,根本上不得戰場。所以京營的空額真是吃的實實在在!而且京營不是在北京嗎?天子腳下,人口眾多,要雇臨時兵也容易。不似山海關外,攏共沒幾號人,真要遇到上官點兵,根本湊不足數啊!
可北京就不一樣了,一天一二百大錢再加兩頓飽飯,要多少人沒有?所以京營的空額吃的也狠,不是三成四成五成,而是能吃到八成九成!
基本上除了軍官、官爺們的護衛儀仗、站崗放哨看大門的架子兵,還有極少量能在京城內外應個急兵丁,基本上都是賬面兵或是兼職兵——就是平時忙活自己的事業,點兵的時候露個臉。
當然了,京營的油水那么大,也不可能讓總戎一人都吃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方方面面都要分潤一些。但是歸總戎的那一份,還是非常可觀的。
為了能得到這一份好處,朱純臣這輩子都沒像現在那么努力過,那可是不顧身體肥碩,行動笨拙,鞍前馬后的陪著小皇帝玩騎馬射箭,有時候竟然還要披甲!
而那個小皇帝也是不理朝政,只知道和帳前騎士玩耍的小昏君,一玩就是一整天。還變著法兒玩,上午玩騎射,下午玩列隊跑馬,有時候還要下馬披甲跑人玩。
雖然朱由檢也沒要求朱純臣跟著一起玩,但是朱純臣為了巴結小皇帝,只好咬著牙跟著一塊兒玩,全場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半場或是大半場......就這么玩了一個多月,整日都是腰酸腿疼,人也熬黑熬瘦了,這樣熬下去,也不知道會不會短命?
今兒一大早,還在自己的帳篷里面摟著一個蒙古小娘子呼呼大睡的朱純臣就被他的小兄弟,才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侍衛朱純杰叫醒了......不用說,皇帝又要玩耍了!
無奈之下,朱純臣只好讓蒙古小娘子幫自己披上了一身有點顯大的長身甲,還拎上一只沉得要死的鐵盔,又接過一大塊硬邦邦的馕餅,出了帳篷就翻身上馬,往岱根塔拉行宮而去。
到了行宮,他才發現一大群的文武官員已經比他先到了,人人都是蟒袍烏紗,全都瞪著眼珠子看著他。
怎么披著甲拎著頭盔就來了?今兒皇帝叫大家來議事,討論黃臺吉入口的事兒......難道這位成國公是想請纓出戰去打黃臺吉?
啊呀,原來這個朱純臣不是馬屁精,而是真忠義!
大家伙一想到忠義二字,臉上的表情都變了,全都是莊嚴肅穆,滿滿的敬佩之意。
“皇帝陛下駕到,諸官恭迎......”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已經嚷嚷起來了,原來是朱由檢到了!
這下大家伙也不看成國公了,都分班站立,然后給皇帝叩頭。朱純臣也大搖大擺的去了自己的位子——就在張維賢身邊站好,然后單膝下跪。他現在是好幾十斤的甲胄在身,可不方便行大禮,只能來個單膝跪湊合一下了。好在行宮這邊也不是太講究禮儀,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披甲上朝啊!
在一片山呼萬歲聲中,朱由檢已經到行宮的大院當中,在屋檐下面擺著的一把椅子上落座,然后他就看見了披甲重甲的朱純臣。
朱由檢是素知朱純臣“忠義”的,上輩子他可是逆子手底下的干將,和流寇和韃子都交過手!
現在一定是聽說了黃臺吉入口,所以披上戰甲,主動請纓,要去和黃臺吉玩命了!
真是太忠義了!
“平身,平身......”朱由檢笑著揮揮手,讓一群臣子都站起身。等大家伙都站好了,他又對朱純臣道:“成國公,你今日披甲上朝,是要當我大明的忠臣猛士,去為國殺虜嗎?”
“是啊,臣就是要當大明的忠臣猛士,為國殺虜!”
朱純臣嘴上的話是毫不含糊,但是心里面卻一個勁兒的打鼓。
小皇帝的話聽著有點不大對啊!為什么說“為國殺虜”?
不是說南帝北汗,互為安答了嗎?怎么還喊打喊殺的?
原來朱純臣并不知道黃臺吉入口的事兒……這個消息是昨天傍晚傳到行宮的。
而朱純臣因為昨天陪著朱由檢玩騎馬打仗,折騰了大半天,實在太累,所以回了帳篷就吃了點東西,洗洗就睡了。今兒早上還睡過了頭,臉都沒擦,牙都沒刷就來了,當然也不知道小皇帝要殺的虜已經變成了黃臺吉。
“好!果是忠良!”朱由檢重重點頭,“那朕就委你京營總戎之職!”
什么?這就當總戎了?
朱純臣一陣激動,又偷偷瞄了張維賢一眼,發現這老頭一臉輕松的笑容,正沖著自己點頭呢!
這下朱純臣趕緊出班行禮,還是單膝跪地,大聲道:“臣謝陛下隆恩,臣一定替陛下管好京營壯士,若有賊虜為禍,臣定當身先士卒,帶著京營精銳將之盡除!”
“好!”朱由檢拍了拍手,“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昨日內閣轉來了薊遼督師王之臣和遼東巡撫袁崇煥的聯名上奏,說建奴賊酋黃臺吉親率數萬大軍,破了義院口邊墻,現在正和遼鎮、薊鎮的大軍對峙。朕打算御駕親征,去和黃臺吉決一死戰!
成國公,既然你那么忠義,朕就給你一個身先士卒的機會,讓你率領京營精銳為大軍先鋒!”
什么?
黃臺吉的數萬大軍破了義院口!還要我當先鋒去和黃太吉決戰!朱純臣都傻眼了,這是要當總戎還是要當忠烈呢?
看見朱純臣跪在那里成了個“木雕”,動也不動了,朱由檢也覺得古怪,這個忠義之臣怎么一臉惶恐啊?難道是怕死了?
“成國公,”朱由檢的語氣都沉了下來,“你怎么不接旨啊!是要抗旨嗎?”
抗旨是要殺頭的!
“不,不......臣不敢抗旨,”朱純臣哪里敢抗旨?連聲道,“臣只是沒,沒有把握能殺了黃臺吉。”
還殺黃臺吉......朱由檢心說:你上哪兒殺去?義院口那個要是真的黃臺吉,那就出妖了!上輩子東虜五次入口,大多是避實就虛,就只在北京城外和明軍打了幾回。但那是在北京城下!在這之前,袁崇煥帶著兩萬大軍想在薊州憑城決戰就沒成。這回袁崇煥在家門口集中了五萬大軍,而且還從容布署,已經占據地利,都有了不敗之勢。
黃臺吉怎么可能在袁崇煥選擇山海關內戰場決戰?
想到這里,朱由檢笑著對朱純臣道:“王之臣、袁崇煥、趙率教的五萬大軍已經在山海關內布下了天羅地網,已經有了不敗之勢......所以這一戰咱們是有把握的!朱純臣,你這個先鋒,不過是在薊遼精兵背后壓個陣腳,殺黃臺吉的好事,可輪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