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道題。
孩子們都沉默不語。
對他們來說，這些問題都太過高深。
“到此為止吧。”
一千光年外的旗艦上，艦隊統帥對最高執政官說道。
他們的時間緊迫，如果不按照進度完成毀滅恒星的任務，硅基帝國很有可能會借此逃逸，反撲。
到那個時候，又將是一場持續兩萬年，或者更久的戰爭。
最高執政官身邊的智能場黯淡了片刻，隨即發出了同意的信號。
“發射奇點炸彈！”
指令越過四維空間，瞬間到達了位于太陽系之間的那一艘戰艦。
散發著幽光的霧球滑出了戰艦那長長的導軌，沿著無形的力場束加速，朝著太陽撲去。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
看著電影的白靈心中一陣忐忑。
奇點炸彈已經發射出去，而地球卻渾然不覺，再沒有人能夠拯救太陽。
難道這部電影的結局就是因為村子里的孩子們沒有接受良好的教育，村民們因為愚昧守舊打壓鄉村教師，最終導致了人類的滅絕？
這也太殘忍了。
白靈學的是中文，看的最多的就是中外的名著，其中自然不乏有對人性之惡的描寫。
即便如此，白靈還是更愿意相信人性的善良。
她從來不認為人類已經無可救藥，哪怕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愚昧摧毀真理，邪惡泯滅良善的事情。
銀幕里的最高執政官似乎也不這么認為。
“距離奇點炸彈到達目標還有多長時間？”
他又問了一句。
“它正越過內側1號行星的軌道，大約還有十分鐘。”
“用五分鐘時間，再進行一些測試吧。”
“是，閣下。”
在最高執政官，艦隊統帥，參議員們的關注下，測試又繼續了。
“3C文明測試試題11號：一個三維平面上的直角三角形，它的三條邊的關系是什么？”
沉默。
“3C文明測試試題12號：你們的星球是你們行星系的第幾顆行星？”
沉默。
“這沒有意義，閣下。”
艦隊統帥說。
“3C文明測試試題13號：當一個物體沒有受到外力作用時，它的運行狀態如何？”
電影院里清晰地傳出了一聲驚呼。
那空間之中，突然傳出了孩子們清脆的聲音。
“當一個物體沒有受到外力作用時，它將保持靜止或勻速直線運動不變。”
“3C文明測試試題13號通過！3C文明測試試題14號”
“等等！”
參議員打斷了提問的軍官。
“下一道試題也出關于甚低速力學基本近似定律的。”
他又問最高執政官。
“這不違反測試準則吧？”
“當然不違反，只要是在測試數據庫中的試題。”
艦隊統帥也產生了興趣，他注視著那一群脆弱的生命體。
“3C文明測試試題14號：請敘述相互作用的兩個物體間力的關系。”
孩子們沒有沉默。
“當一個物體對第二個物體施加一個力，這第二個物體也會對第一個物體施加一個力，這兩個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
“好！”
電影院里，有人這么喊了一聲，但沒有人追究是誰喊的。
因為這也是所有人的心聲。
“3C文明測試試題14號通過！3C文明測試試題15號：對于一個物體，請說明它的質量、所受外力和加速度之間的關系。”
孩子們齊聲開口。
“一個物體的加速度，與它所受的力成正比，與它的質量成反比！”
“好！”
這一次，大半個電影院的人也齊聲喊道。
“3C文明測試試題15號通過，文明測試通過！確定目標恒星500921473的3號行星上存在3C級文明。”
“奇點炸彈轉向，脫離目標！”
最高執政官立刻用最大的能量，將命令傳遞給了那艘戰艦。
太陽系內，那引導奇點炸彈的力場束如同一根彎曲的長桿，努力將奇點炸彈挑離太陽的軌道。
戰艦的力場發動機以最大功率運轉，巨大的散熱片由暗紅變為耀眼的銀白。
奇點炸彈的軌道開始彎曲。
但它已經越過水星的軌道，距離太陽太近了。
透過超空間直播，整個銀河系都在關注著這個霧團的軌跡。
不同的文明，不同的存在，都在看著。
觀眾們，也扣緊心弦，看著那軌跡。
最終，奇點炸彈掠過了太陽的表面。
那熾熱的海洋就像被一只巨大的手劃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奇點炸彈外圈包圍著銀白的光輝，一瞬間，就好像雙星閃耀一般。
最終，奇點炸彈帶著些許尾焰，消失在虛空之中。
太陽活了下來。
不知是誰先帶起的頭，放映廳里也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白靈很少在電影院見到這種情況，除非是一些主旋律電影，否則很難遇到僅僅因為影片精彩，就全場掌聲的。
更何況這已經不是首映了。
大部分觀眾可能只是想找一部電影打發一下午后時光。
但《鄉村教師》的確超出了他們的意料。
電影里的劇情還在繼續。
“我們險些毀滅了一個碳基文明。”
參議院長舒了一口氣。
“真是不可思議，在這么荒涼的地方竟然會存在著3C級文明！”
艦隊統帥同樣感慨。
“是的，無論碳基聯邦還是硅基帝國，其文明拓展和培植計劃都不包括這一片區域，如果這是一個自己進化的文明，那可是一件很不同尋常的事。”
最高執政官最后說。
那艘戰艦留在了太陽系，對地球進行了全面文明監測，一道道光束掃過地面，卻無人覺察。
山村里，孩子們圍著老師的遺體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才安靜下來。
“咱們去村里告訴大人吧。”
“那又咋的，老師活著的時候村里人都膩歪他，這會兒肯定連棺材錢都沒人給他出呢！”
一番爭執之后，孩子們決定自己掩埋老師。
他們拿了鋤頭鐵锨，在學校旁邊的小丘上開始挖坑。
燦爛的群星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碳基聯邦的旗艦上，一陣又一陣的驚呼傳來。
“天啊，這顆行星上的文明不是3C級，是5B級！”
看到戰艦傳回來的檢測報告，人們不禁詫異。
屏幕上，人類城市的繁華景象正在展現。
“他們已經開始使用核能，并用化學推進的方式進入太空，甚至已經登上了他們所在行星的衛星！”
“他們的基本特征是什么，這個行星上生命體遺傳記憶的等級是多少？”
艦隊統帥急不可待地問道。
“他們沒有記憶遺傳，所有的記憶都是后天取得的。”
“那么，他們的個體相互之間的信息交流方式是什么？”
“極其原始，也十分罕見。他們身體內有一種很薄的器官，這種器官在這個行星以氧氮為主的大氣中振動時可產生聲波，同時把要傳輸的信息調制到聲波之中，接收方也用一種薄膜器官從聲波中接收信息。”
“這種方式信息傳輸的速率是多大？”
“大約每秒1至10比特。”
“什么？！”
艦隊統帥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真的是每秒1至10比特，我們開始也不相信，但反復核實過。”
“等等，你是說”
最高執政官的智能場散發出一陣輝光，那是動搖的表現。
“一種沒有記憶遺傳，相互之間用聲波進行著每秒1至10比特速率交流的物種，能夠創造出5B級文明？”
“而且這種文明是在沒有任何外部高級文明干涉下自行進化的。”
參議員又補充了一句。
“閣下，確實如此。”
“但在這種狀態下，這個物種根本不可能在每代之間積累和傳遞知識，而這是文明進化所必需的！”
艦隊統帥又說道。
“他們有一種個體，有一定數量，分布于這個種群的各個角落，這類個體充當兩代生命體之間知識傳遞的媒介。”
“聽起來像神話。”
最高執政官覺得今天見證的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認知范疇。
“在銀河文明的太古時代，確實有類似的概念，但那是已經太過久遠的歷史，除了我們這樣專門研究星系文明進化史的學者，很少有人知道。”
“你是說那種在兩代生命體之間傳遞知識的個體？”
“他們叫教師。”
參議員說出了這個來自太古宇宙的詞。
鏡頭回到了地球。
回到了那座山村。
山丘上，有一座墳墓。
當孩子們造好它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老師的棺材是教室拆下來的一款門板，陪伴他入土的是兩盒粉筆和一套已經翻爛的小學課本。
墳頭上有一塊小小的石板，上面用粉筆寫著“李老師之墓”。
孩子們沿著小路向村里走去，薄霧遮掩了他們的身影。
地平線的彼端，太陽照常升起。
溫暖，熾熱，充滿希望。
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