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你真的要開電影公司?”出了工廠大門,陳家良按耐不住疑問。
他女兒以前做電影,到港后他了解過這一行業。
電影想賺錢,必須請當紅大牌,香江的觀眾認人,有大牌才有大票房,雖然這不是一個定律,卻是行之有效的盈利手段,但是大牌的身價超級貴,沒有幾百萬根本下不來。
陳家良不會揣度陳維云的資金來源,卻不想看著陳維云賠本,所以他進行了適度勸說,“電影風險高,你要考慮清楚。”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陳維云沒有解釋,笑著問他:“良叔,考慮過轉行嗎?我的劇組成立后需要一位美術指導,你的作品我看過,相當不錯,幫我做事怎么樣?”
“我從未搞過電影,會壞你事業的。”陳家良苦笑起來,雖然他年紀較大,卻不曾喪失雄心,未嘗沒有大干一場的念頭,但他必須要拒絕陳維云,他的理由是這樣:
“再說做人要守信譽,我跟了陸老板,就不能朝三暮四,除非他炒了我,否則我不會離開他的玩具廠。”
陳維云欣賞老一代藝術家的原則,“我尊重你的決定。”
許是陳家良覺得愧疚,馬上又說:“不過我認識一位大陸美術師,他叫方劍雄,是嶺南畫派大師關名月的弟子,現在株江電影制片廠做美指,當年和我女兒拍過拖,如果你在港雇傭不到這方面的人才,我可以嘗試聯系他。”
陳維云一聽聳聳肩,“良叔,我的公司剛成立,沒有辦法幫他搞工作簽證。”
“不用你搞!”陳家良笑道:“他老師關名月去年被香江中文大學聘為名譽教授,大人物來著,隨便打一個招呼,港府立馬開綠燈,問題是我不敢保證他一定來,畢竟許多年沒有接觸過,交情已經慢慢淡了。”
學問的優勢就在這里,有時比金錢更具能量。
陳維云倒是很樂觀,“良叔,你先聯系試試看,只要他愿意來,他的所有開銷我一并解決,薪水保證讓他滿意。”
“那晚上回家我就給他掛電話。”
“對了良叔,我記得關先生還有一位弟子,叫做徐錦茳,在邵氏影城工作,你認識這個人嗎?”
徐錦茳在81年考進tvb訓練班,他老師肯定幫了忙,但他大陸仔身份發展困難,沒有被tvb簽約,目前在邵氏影城跑龍套。
“徐錦茳?我不認識他,但是小方應該熟悉。”
“你打電話的時候順便問問。”
“得!”
……
回到家,陳維云立刻著手公司的開辦。
港府商管部門的效率快的出奇,陳維云于次日登記了基本資料,注冊署出具營業執照證書只用了三個工作日。
他又先后拿到稅務署的商業登記證書,全套的公司印章,小圓章、鋼印、刻了名字的簽字章,還有一些規范文件,像是會議記錄本、章程本、支票本等等。
另外他也開通了公司的銀行戶頭,這個需要到匯豐銀行開戶。
等公司注冊下來,他跑到港府的影視及娛樂管理處,想申請電影拍攝許可證,結果一問之下讓他大吃一驚,那里的前臺小妹告訴他兩個字,不用!
在香江,電影可以隨便拍,但是會審查,拍完后必須把拷貝送到管理處過審,不是為了分級,88年港府才會推出仨級制度,他們審的是政治,港府十年前頒布一項電影檢查標準指南,拉歧視拉仇恨的情節必須刪除,除此之外限制不多。
陳維云還了解到,拍攝外景期間,假如要租用公共場地,需要向有關部門申請拍攝許可,這個證必須辦。
像是要到黃大仙祠取景,辦證地點在華人廟宇委員會,在紅磡海底隧道取景,辦證地點在運輸署,在沙田居屋穗禾苑取景,辦證地點在房屋委員會。
需要在哪里取景,就在哪個部門辦證,這種證不著急,邊拍邊辦都無問題。
接下來,陳維云開始準備演員合同,連同一張私人支票,一塊送給陸元亨。
曾嬅倩的片酬是五萬塊,先期他只付了一萬,電影殺青后他才會支付余款,這是行規,細節寫在片約里。
陸元亨也相當痛快,當天便指示他老婆幫陳維云搞了一間辦公室,沒有收租金,主要是陳維租的時間短,辦公室的面積又小,加上押金不夠一萬塊,直接省了。
這是一棟八層高的工業大廈,建筑歷史超過二十年,沒有電梯,外觀顯得陳舊。
今年本港的房價暴跌,寫字樓的租金跌幅卻不大,只跌了百分之二十左右,但是空置率高。
陳維云的辦公室已經空置七個月之久,原本是一位英國佬開辦的廣告公司,去年年底結業回了倫敦老家,半年來一直沒有人愿意租,卻被陳維云看中。
面積大約七百平方尺,那位英國佬講究藝術,把辦公室的墻壁搞的天花亂墜,內部環境比較拉風,陳維云根本不用裝修,他只購買一批辦公用品,前后花了不到五千港幣。
1983年7月6日,陳維云的第一間公司正式開張。
開張其實要拜神的,陳維云嫌麻煩沒有搞,僅僅在前臺后的屏風懸掛的‘本港電影公司’牌匾上蒙了一張紅紙。
門口的玻璃門兩邊都放了大花籃,基本都是陸元亨夫婦送的,陳家良父子送了三個,林樰送了一個。
今天他們全都在公司幫忙。
上午八點鐘,林樰早早趕到公司,不用陳維云交代,直接戴上橡皮手套,拎著水桶拖地,嘴里哼著小曲,心情看起來好的出奇。
陳維云站在一旁的玻璃窗邊兒抽煙,目光透過窗戶,盯在樓下的一輛貨車上,陳家良父子三人在卸貨,那是陳維云選購的辦公桌椅,還有電話,冷氣機,電腦,電視機,以及日常必備的文件。
“云哥,你的劇組成立后,能不能請我做事?”林樰喜哄哄期待著問。
他已經失業一個月,渴望工作,他覺得以他和陳維云的交情,肯定能做劇組的場務。
“我已經給你準備好合同。”陳維云指指前臺,
“在我旅行包里,等你搞完衛生把它簽了,月薪五千塊,這不是片約,你直接簽在我公司,職位是我的助理,從今天開始算薪水!”
“謝謝云哥!”今天的辛苦沒有白費,林樰高興壞了,拖的越發起勁,一個月五千塊吶,干一年就能按揭買房子啦。
“阿樰,公司馬上要招聘,你負責這件事,等會兒我把招聘資料給你,你拿到報社打廣告,需要多少錢找我要,發票保存好,等公司有了財務,到時交給他。”陳維云把煙蒂摁在煙灰缸里,繼續吩咐任務,
“另外你去嘉禾打聽一下沈悅明的聯系方式,再幫我約她,吃飯地點定在半島酒店,約好時間你告訴我。”
林樰愣了一下,這件事情有難度,他一個無名小卒,大導演怎么會應他的約?
“云哥,萬一她拒絕我呢?”
“她拍的田雞過河賠了將近一百萬,投資商殺她的心都有,她自己的積蓄也賠了進去,現在處境不好,打電話的時候你告訴她,公司請她做監制,她甚至都不會問你拍什么戲,她一定會赴約,放心聯系她。”
陳維云說到這里,移步到前臺。
等了一會兒,陳家良父子領著十幾位送貨員到了門前。
“阿云哥,我馬上放暑假,想跟著你上班,你給我安排個職位吧!”陳寶仔樂呵呵跳到陳維云身邊。
“給你安排職位?你能干什么?天天只會搗亂!”說話的人是陳寶成,陳寶成仿佛大一號的陳寶仔,當然這是指外貌,他的氣質強橫兇狠,陌生人會本能抗拒,他性格又好勇愛逞能,還有吹牛的壞毛病,他把大拇指豎向自己下巴:
“云哥要請下屬只會請我!”
“切!”陳寶仔憋著嘴不搭理他,自從老媽從醫院出來,天天躺床上,他恨他大哥連累老媽。
“你在哪兒嘀咕什么呢!阿云請你才是真搗亂!”陳家良忽然走過來,大力推了陳寶成一下,“不要傻愣著,去幫阿樰拖地!”
“我拖地?”陳寶成仿佛一萬個不服氣,斜著腦袋,斜著眼咋呼:“砍地我會,拖地我不會!”
他今年只有二十歲,屬于叛逆青年那一類。
陳家良一巴掌扇到他頭上,“不拖就滾回家!”
“拖拖!誰是老豆誰話事,我拖!”陳寶成擔心再挨打,縮著身子跑進辦公區,嘴里不停嘟囔,“靠,今天應該把馬子帶過來,真是失策!”
陳維云看著這一幕,心說陳寶成的個性和他弟弟簡直就是天囊之別,都是一個老媽老豆,區別也太大了點。
他把旅行包拉開,取出幾份資料,遞給對陳家良,“良叔,我出門辦事,家具你看著搞,今天晚上十一點我才會回家,這些資料你給阿樰,里邊有合約,你教他填填。”
“你盡管去忙,一切有我!”陳家良示意他放心。
陳維云忙的不是公務,今天是周三,晚上跑馬地有馬賽,而且是這個賽季的最后一天,今晚結束后,7月到9月,馬場會休賽兩個月,他要去賺彩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