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蒼玉走出了王府的大門。
“蒼玉,投軍之事,我建議你萬要三思。”徐慎元又強調了一下。
“我會慎重考慮的。”李蒼玉只好如此說了。扭頭看去,不良人的車子怎么不見了?
“蒼玉稍等,我讓王府的車送你出去。”徐慎元笑瞇瞇的擺了一下手,一輛華麗的馬車慢慢的駛了過來。
“上車吧!”
“那就多謝了!”
李蒼玉只好一腳踏上了王府的馬車,剛一把掀開車簾準備鉆進去,突然叫了一聲“我去”,像是受到偷襲一樣飛快跳下車來!
門口的士兵們像是條件反射一樣,齊刷刷的同時拔刀出鞘,瞬間進入了戰斗狀態!
這白光一陣爆閃,讓李蒼玉瞬間冷靜了下來……這些人還真是訓練有素!
徐慎元揮了一下手,那些士兵又全像機器人一樣整整齊齊的歸刀入鞘站回原樣,連表情都沒有什么變化,仿佛他們從來就沒有動過一樣。
“徐祭酒,這不好吧?”李蒼玉攤開雙手,苦笑不迭。
徐慎元笑呵呵的將李蒼玉叫到一邊,小聲道:“區區小婢,不足掛齒。蒼玉又何須大驚小怪呢?”
李蒼玉摸了一下鼻子,還好,沒有流鼻血。
沒錯,馬車里面,有一個女人。
一個“漂亮得不得了”的女人。
一個僅僅披了一身火紅紗羅,渾身上下纖毫可見,五官長得異常妖嬈,一顰一笑都是嫵媚之極的異國胡姬。
嗯,腿特別白!
胸還特別大!
“徐祭酒,這個女人我不能要。”李蒼玉說得異常堅定。
徐慎元問道:“為什么?”
“因為她太漂亮,太誘人了。”
徐慎元眉頭一皺滿臉迷茫,那表情仿佛在說:恕我無法理解,難道現在的男人都換了口味嗎?
李蒼玉微微一苦笑,“她這么漂亮又這么誘人,必然是殿下寵愛的女人,至少是曾經寵愛過的女人。李蒼玉雖是個山野刁民,但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戲。這是絕對原則問題,我絕對也不能要!”
“你恐怕是想多了。”徐慎元呵呵直笑,“區區一名胡姬,些許錢財就能買來的玩物而已。殿下將她贈送于你,就如同你贈送殿下那份拜壽貼一般。禮尚往來,何必見怪?”
其實李蒼玉早就知道,大唐的貴人相互之間贈送姬妾來玩耍,實屬平常。這既上升不到法律的高度,也不會觸及什么道德的底線。
唐朝兩性關系的“開放”,歷來是宋朝以后的道學家們口誅筆伐的對象,仿佛罵得越起勁就越能彰顯出他們自己的高尚。就如同現代人也在罵他們是一群禍國殃民的假道學、偽君子一樣。
“臟唐臭漢”,中國人最值得自豪、外國人都表示認可與欽佩的漢唐盛世,卻一直戴著這樣一頂奇怪的蠢帽子。
從來就沒有真正完美的時代,從來沒有哪個人能夠經得起挑剔。
偏偏挑刺和指責的成本又是極低,貶低他人的同時仿佛又能間接的拔高一下自己。
所以我們的歷史和我們的人生,總是在一片罵聲之中艱難前行。
李蒼玉最初也曾有過類似的思想,畢竟從小就在接受這樣的思想灌輸。但隨著閱歷的增長,尤其是讀的史書多了,他漸漸有了一些自己的清晰的覺悟。他認為,不同的時代,人們的三觀肯定是不同的。強行拿現代人的三觀去衡量和要求古人的行為,這除了表現出自己刻舟求劍式的愚蠢,還會暴露出自己內心的偏狹與陰暗。
道理是這樣沒錯。
但這并非意味著,李蒼玉能夠坦然接受“贈妾”這種事情——‘萬一哪天儀王李璲看上了我的女人要拿去玩一下,我怎么辦?’
‘我可以理解和寬容古人的思想與行為,適當的入鄉隨俗也可以接受,但我無法強迫自己變得和他們一模一樣。’
于是李蒼玉正色說道:“殿下大度海量胸懷,李蒼玉自是佩服。但我這人生來比較古板,無法接受跟與他人共享姬妾這種事情。所以殿下今日之賜,請恕在下絕對不能接受。若有得罪之處,李蒼玉改日另行登門致歉。告辭!”
說罷,李蒼玉沒再給徐慎元討價還價的余地,大步流云頭也不回的走了。
徐慎元的表情愣了半晌,無奈的苦笑嘆了一氣,轉而又是點了點頭,“確實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年輕人!”
稍后徐慎元回到了王府內,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詳細稟報了一番。
儀王李璲已經慵懶的側身躺在了榻上,胳膊肘兒支在膝蓋上,手里捏著一杯酒,聞言呵呵的一笑,“形大于神者,迂。神大于形者,智。”
徐慎元道:“殿下睿智,老奴也覺得他胸中有溝壑,深藏而不露。”
“小小年紀卻有這般的修為,罕見。”儀王李璲喝下了那杯酒,再度呵呵一笑,“這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殿下,那名女子……”
“隨便找個人送了吧!”儀王李璲扯了個哈欠,“本王送出去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再收回的道理。”
李蒼玉走到新寧坊的坊門口時,那些不良人都奇怪的看著他,怎么步行出來了?
李蒼玉沒工夫招呼他們,因為有一個人正對著走來。
一個像劍一樣凌厲的女人。雖然她走得很平穩,表情也很淡漠,但李蒼玉分明感覺到她咄咄逼人的氣勢。
“齋主要見你。跟我來。”
李蒼玉點點頭,紅綢,這個女人難道跟天下的男人都有仇嗎?
兩人前后腳的走到了那一輛清漆油壁車旁,車上傳來念奴的聲音,“上車。”
李蒼玉便就準備登車,卻感覺,紅綢的眼神就像是鋼絲清潔球一樣,正在自己的臉上來回的摩擦。
“我的臉沒洗干凈嗎?”李蒼玉忍不住問道。
紅綢仍是那樣看著他,非但沒回話,連表情都沒動過一下。
白長這么漂亮,不會是一頭僵尸吧?
李蒼玉無奈的搖頭笑了一笑,進了馬車里。紅綢跳上車,非常嫻熟的駕車前行。
車廂挺大,李蒼玉和念奴相對而坐,中間還能放一條對酒當歌的矮幾。
“任何接近于我的男人,紅綢都會視作敵人嚴加防范。”念奴淡然道,“你別怪她,她只是在盡忠職守。”
李蒼玉不以為然的淡淡一笑,“齋主不妨說一些,我感興趣的話題?”
“好。”念奴倒也干脆,“我想知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李蒼玉眨了眨眼睛,“這與齋主有關系嗎?”
“有。”念奴道,“我總該關心一下,你欠我的錢什么時候能夠還上?”
借口!
李蒼玉笑了一笑,“放心,很快。”
“怎么,不能說嗎?”念奴追問。
“我要去金吾衛投軍。”李蒼玉說了,這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什么?”念奴如同聽到了這世上最令人不可思議的一個笑話,當場就笑了,“投軍?”
“投軍怎么了?”李蒼玉的眉頭一皺,“就這么值得你們所有人都反對和笑話嗎?”
“如此說來,殿下也曾反對?”
李蒼玉沒說話,真是懶得解釋,解釋也是無用。多一句,都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殿下的反對,居然也沒能讓你改變主意?”
“我為什么要改變主意?”李蒼玉反問道,“我自己的事情,難道我自己還不能做主嗎?”
“……”念奴被嗆了一記,一時無語。
“如果我什么事情都要受人擺布,永遠活在別人的安排之下,終其一生只為了活成別人想要的樣子。那么到了最后我還會不會記得——我是誰?”
念奴秀眉微顰,“李蒼玉,我并無惡意。”
“我知道你們都沒有惡意,我也沒有什么可值得你們去算計。但正因為你們對我過份關心,我才覺得非常的不安。”李蒼玉說道,“齋主能不能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什么?”
念奴搖搖頭,“我知道的比你還少。”
“……”李蒼玉有點無語,又遇到一個守口如瓶滴水不漏的!
“你不相信我嗎?”
“相信。”李蒼玉長吁了一口氣,“請停車。”
車子沒有停。
李蒼玉看向念奴。
念奴有點無奈的微微一笑,“紅綢,停車。”
車子停住了。
李蒼玉道了一聲“告辭”,下車大步而去。
紅綢發出了一記涼氣森森的悶哼之聲,“齋主,這小子如此不識好歹,為何還要對他這么好?”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頗識好歹的俗人。”念奴淡然道,“像他樣有所堅持的年輕男子,已是很少了。”
“……”紅綢沉吟了片刻,“齋主若是喜歡,紅綢這就去把他擒來。”
“胡鬧。”念奴不禁婉爾,“哪里談得上喜歡,最多是三分欣賞七分憐惜,就像家姐看待聰明又頑皮的小弟那樣。”
“難得遇到一個讓你看得順眼的男子。何不將他……”
“駕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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