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三日前,李恪自義成公主處回來,李恪這邊便徹底冷清了下來。許是攝于可敦之威,以往稀稀疏疏還來拜訪的突厥各部首領也徹底沒了蹤影。
如此一來,反倒正是和李恪的心意。李恪每日便都窩在大帳中讀書,也不必逢迎應酬。
“實意者,氣之慮也。心欲安靜,慮欲深遠;心安靜則神明榮,慮深遠則計謀成;神明榮則志不可亂,計謀成則功不可間...”李恪的手中正捧著一本書,端坐在桌案前,朗聲讀著。
“殿下此段已然通讀,然可知此言何意?”王玄策坐于李恪的對面,問道。
李恪低頭看了看書中的段落,沉吟了片刻,回道:“此書頗為晦澀,本王雖讀了數遍也只能略解,粗通小意。”
王玄策點了點頭,對李恪道:“請殿下試言之。”
李恪緩緩回道:“此文所講便是螣蛇之道,思起于氣,心起于靜。氣足,所謀方周,心靜,所慮方遠。此乃本王淺見,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先生指正。”
這片文章李恪此前從未讀過,岑文本也不曾教過他,李恪這般回答自己心里也沒有太多的底氣。
可就在李恪一邊說著,王玄策臉上輕松的神色漸漸失去了。
此文出自春秋大賢,縱橫始祖鬼谷子所著之本經陰符七術,其中所講多涉權謀之道,正是王玄策所長。
正如李恪此前所言,此文晦澀難懂,莫說是李恪這樣的少年人了,就算是讀了好些年書的舉子,也未必能夠詳解。
可李恪今日才是第一次通讀此文,竟能將文中大意說的七七八八,也難怪王玄策面色突變了。
王玄策不禁想起了在長安,他在進宮拜見李恪之前岑文本同他說過的話。
“我與蜀王雖名為君臣,卻實為師徒,此番我向殿下薦你,必得重用。殿下天資聰穎,常能一點便通,你此去突厥,輔佐殿下只是其一,殿下的學問也千萬不可懈怠,我不在殿下身邊,殿下的課業便勞你代而教之了。”
這句話,月前當王玄策第一次聽岑文本說起時,只當岑文本感念李恪倚重之恩,自然追捧,岑文本所言未必便有十分真,可就在剛才,當李恪說出文中大意時,再加上這些天的相處,王玄策這才真正信了岑文本的話。
岑文本學儒,以士自居,又對李恪極為看重,他要教也只會教李恪儒學正宗、帝王心術,絕不會教李恪縱橫之道,所以此前李恪絕不可能從岑文本處學過此書。
而在宮中的弘文館,就算給那些大學士十倍的膽子也不敢教皇子這些陰謀之道,所以李恪在弘文館中習得便更不可能了,所以李恪必然是第一次讀到本經陰符七術。
以李恪的年紀,第一次通讀本經陰符七術便能講出書中大意,絕對當得起岑文本之評了。
李恪見王玄策的臉色似乎有異,心里也沒什么底,只當自己講的不對,于是問道:“可是本王所言不當,若有錯漏之處,還望先生提點。”
王玄策忙道:“殿下言重了,方才殿下之言雖非盡符,但也并無錯謬。殿下天縱之資,殿下若非皇子,苦讀數年,科舉中蟾宮折桂亦非不可。”
李恪聞言,笑道:“先生玩笑了,本王若是能靜下心來,讀讀書倒是還可,若是真的治學,還是需先生這等文人。”
李恪對于自己,還是清楚的,他志不在此,從文絕非他的首選,他想要的可不是這個。
李恪的話講完,正想要請王玄策為他詳解此文的深意,就在此時,帳外卻傳來了一陣爭執聲。
“我家殿下正在讀書,還請公主稍待,容末將入內通稟。”
“我要見我表兄,你們憑什么攔著。”
......
李恪待在帳內,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心中正覺得好奇地很。
表兄?欲闖入之人稱自己為表兄,他何時在這草原上多了個表妹,而且聽這口氣似乎還蠻橫地很。
李恪心中正是不解,大帳的帳門卻已經被來人推開,進入李恪眼簾的竟是阿史那云。
阿史那云是義成公主之女,義成公主與李恪生母楊妃乃是宗室姐妹,按例阿史那云自然就是李恪的表妹,阿史那云這么稱呼李恪,倒是并無不妥,只是阿史那云一向與李恪不合,她突然這般稱呼李恪,倒叫李恪有些不知所措了。
“云殿下來了。”李恪沒想到阿史那云會以這種方式突然出現,起身喚道。
阿史那云倒是不見外,她歡脫地走到李恪的身旁,扶著李恪的手臂,指著隨他一同入帳的護衛對李恪道:“表兄,他竟攔著我,不讓我見你。”
李恪不知阿史那云打著什么主意,但礙于情面,還是擺了擺手,對護衛道:“云殿下是本王的要客,不得怠慢,快退下。”
護衛聞言,拱了拱手,只得退了下去。
阿史那云見護衛退下,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對李恪道:“還是表兄知道護著我。”
事出反常必有妖,阿史那云此前一再為難李恪,今日突然轉了性子,對李恪熱絡起來了,李恪心中豈能不設防。
不過阿史那云身份在此,李恪也不能太過怠慢,李恪指了指一旁的胡凳,對阿史那云平淡道:“來者是客,云殿下既然來了,便請坐吧。”
李恪說完,也不管一旁的阿史那云,自己坐了下來,拿起了桌案上的書繼續讀了起來。
阿史那云見了李恪的態度,似有不悅,難不成在李恪的眼中,這書真的比自己還要好看嗎?
但阿史那云想了想自己來的目的,又忍住了自己的脾氣,反倒帶著幾分撒嬌的樣子,對李恪道:“表兄既說了云兒是客,哪有表兄這樣待客的。”
李恪聞言,抬頭看了阿史那云一眼,對門外的護衛吩咐道:“看茶!”
李恪吩咐完,便有門外的護衛入內,沏上了一碗茶,端到了阿史那云的手邊。
阿史那云沒有什么城府,阿史那云見李恪始終對自己愛答不理,于是輕輕哼了一聲,推開了上來奉茶的侍衛,走到了李恪的身邊,對李恪道:“父汗下令,要我邀你一同前往赴冬節盛會,你與我同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