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入了冬,地處北疆的突厥白日的時間便變地短了許多,過了卯時天色方才大亮。
“云殿下,天色已經不早了,您在這兒都待了一晚了,快早些回去歇息吧。”早晨已經開始忙活著的丹兒見阿史那云還伏在李恪的床頭,便對阿史那云道。
阿史那云雖然任性,但本性卻不壞,昨夜李恪因她的緣故,在谷中被狼群圍攻,受了重傷,還險些丟了性命,阿史那云心中難安,擔心他因此丟了性命,已經在大帳中陪了李恪整夜。
阿史那云揉了揉已經熬地發紅的眼睛,對丹兒道:“無妨,三皇子受傷是因我而起,我就算回去歇息,也難安穩。”
丹兒道:“殿下雖眼下昏迷,但隨行來的太醫已經為殿下診治過了,殿下是失血過多昏迷,身子虛浮,待醒后調理些時日也就好了。”
阿史那云看著丹兒在里面忙前忙后,一邊和自己說著話,手中的事情也沒有停下,于是道:“昨夜自打三皇子回來后你也沒休息,這么早又在忙活,不累嗎?”
丹兒擦了擦自己的手,笑道:“殿下喜歡吃我做的糕點,待殿下今日轉醒,想必是要吃些的,我先預備著,而且我昨夜也打了個盹,還能撐得住。”
阿史那云看著丹兒忙地樂在其中的模樣,又看了眼李恪,道:“你待三皇子真好。”
丹兒聞言,回道:“三皇子為人親和,沒有架子,而且待婢子也很好,不似其他貴人那邊動輒打罵,婢子感念在心,自然要報殿下恩德。”
阿史那云雖年幼,但卻也能看得懂人心,而且丹兒心思單純,沒有太多的心機,阿史那云看得出,丹兒的話是發自內心的。
阿史那云道:“想不到三皇子雖然有時候兇巴巴的,待你們倒還不錯,也非一無是處。”
丹兒聽了阿史那云的話,看著安靜地躺在床上的李恪,眼神溫柔如水,仿佛帶著點點星光,低語道:“殿下是大唐的英雄。”
“英雄?”
阿史那云從丹兒的口中聽到這么一個形容李恪的詞匯,一下子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在阿史那云的眼中,英雄都是她父汗那般模樣,再不濟也該如阿史那思摩那般,李恪這般年紀,連胡子都還未長,和英雄能掛上什么鉤?
丹兒看著阿史那云的樣子,解釋道:“殿下小小年紀,為使可汗退兵,護佑子民,自請為質,以一己苦難換關中數百萬百姓平安,殿下是大唐的英雄。”
大唐的英雄!
阿史那云聽著丹兒的話,她能夠從丹兒的眼中看出光芒。
大唐與突厥曾為敵國,哪怕如今兩國合盟,關系也未改變。李恪阻止突厥南侵大唐,保住關中百姓,所以他是大唐的英雄,而大唐的英雄,便是突厥的敵人。
這一瞬,阿史那云終于知道為何身邊大部分的突厥將領們都對李恪深恨了。若非李恪,他們現在興許已經占領了長安城,擁有了整個富庶的關中。
這一瞬,他也明白了父汗為何會對李恪又喜又恨,為何會以李恪為例來教訓兄長疊羅施,因為兩人年紀相仿,但李恪為大唐做的,卻是疊羅施遠遠比不上的。
八歲,哪怕是自詡為雛鷹的突厥少年,在這個年紀也只是在練習這弓馬之術,而李恪,已經背負國運,為了保護自己的子民,千里出塞了。
阿史那云受頡利影響,一直敬愛如父汗那般的英雄,可現在他才知道,原來英雄不一定要會打打殺殺,不一定要有偉岸的身形,李恪這樣少年雖只有單薄的肩膀,但也同樣可以是英雄。
阿史那云坐在床頭,看著安靜地躺在床上的李恪,他原本那張白凈地讓他生厭的臉蛋,也變得可人了起來。
“似乎,他也沒那么討厭。”阿史那云看著李恪,心中忽然冒出了這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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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汗帳,突厥可汗頡利正一臉鐵青地坐鋪了整張狼皮的軟塌之上。
“如此說來,質子此次險些喪命,是康蘇密和康阿姆搞的鬼?”頡利盯著站在下方的趙德言,凝眉問道。
趙德言回道:“此事倒是未必與康蘇密有關,但康阿姆絕對是主使。”
“哼!”
頡利聽了趙德言的話,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他們父子的那點小心思當真以為本汗不知嗎?就憑那康阿姆的德行,也想娶本汗的草原明珠?癡心妄想!”
康蘇密曾在頡利的面前透露過自己的想法,一直想為康阿姆與阿史那云定下親事,只是頡利一直裝作不知,沒有同意罷了。
康蘇密雖是頡利的近臣,但實際上,頡利的心里卻也只是將他視作可堪一用的棋子,想要頡利將最為寶貝的阿史那云下嫁于康阿姆,怎么可能。
趙德言道:“康阿姆此人,雖然年少,但卻心術不正,豁真若是與他走的太近,難免吃虧,臣以為可汗還是當有所決斷。”
趙德言的話并非直指康蘇密,只是提及了康阿姆,但其用心卻是直指康蘇密。
康蘇密與康阿姆父子一體,頡利若是厭上了康阿姆,對康蘇密還能有絲毫的好感嗎?
趙德言與康蘇密同為頡利心腹,雖然明面上關系看著不錯,但實際上兩人為了爭奪頡利的信任,兩人的關系卻僵地厲害,此次有機會在頡利面前給康蘇密使絆子,趙德言又何樂而不為?
其實縱然趙德言不說什么,此次頡利也已經對康蘇密極為不滿了,頡利很是寵溺阿史那云,而此次康阿姆卻膽敢利用阿史那云來對付李恪,頡利對康家父子的印象算是差到了極點。
頡利道:“若是李恪前來提親,本汗看在他的身份興許還能答應,可康阿姆倒是做的美夢,竟想娶本汗的阿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趙德言趁機道:“不知以可汗的意思,該如何處置康家父子?”
頡利想了想,按了按手道:“李恪畢竟是唐三皇子,非是我突厥人,若是本汗因為一個外人而對康蘇密和康阿姆處置地太過嚴厲的話,恐怕是失了人心,此事暫且不急,待過些時日再處置他們。”
趙德言聽了頡利的話,倒也沒有半分的失望,他知道,這次頡利雖然沒有重懲康蘇密,但康蘇密在頡利心中的地位已經不復從前。
往后只要他再找準時機,想要叫康蘇密徹底失勢,絕非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