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瞬息萬變,戰場之上尤是如此。
沒有誰能早早地定論一場戰爭的輸贏,但在面對郁督軍山鐵勒九部的征伐中,頡利卻抱著必勝之心。
鐵勒九部曾為突厥臣屬,在縱橫北地的頡利的眼中,鐵勒人雖然一時猖獗,從阿史那社爾手中奪得了磧北之地,但只要他大軍壓境,他便能瞬間擊破鐵勒人的膽,重奪磧北。
磧北和薛延陀,對高傲的頡利而言是一種屈辱,他不會允許這樣的屈辱存在更長的時間。
貞觀二年,開了春,草原上的冰雪剛剛消融,頡利可汗便即刻下詔突厥各部,調集兵力,準備北伐鐵勒。
鐵勒九部,其中實力最為強勁的當屬薛延陀與回紇兩部。
薛延陀與回紇分別居于郁督軍山東西兩側,若欲攻取,自是逐一征伐方為上策,然頡利自傲,未曾將鐵勒的兵力看在眼中,竟下令兵分兩路北上。
頡利之弟欲谷設率各部征集而來的十萬大軍往東,取回紇,而頡利自己則親率汗庭最為精銳的突厥四設往西,取薛延陀。
這一戰,頡利有必勝之心,而與此同時,這一戰也關乎頡利在突厥中的聲望和威信。
這一戰,上到頡利,下到普通的突厥士卒,沒有人擔心此戰會敗,因為突厥雖然曾在大唐手中吃過些虧,但在草原之上,頡利和大唐依舊是無往不利,未嘗一敗。
頡利為在此戰揚威,借此通過李恪震懾大唐,頡利還特地將李恪帶到了身邊,親自觀摩此戰。
“三皇子,你看我突厥兵威如何?”頡利指著身后突厥四設的八萬大軍,對李恪得意道。
突厥四設,乃是除去頡利的附離狼衛外全突厥最為精銳的士卒,兵甲、人馬俱是如此,頡利在大戰前這么跟李恪講自然是有炫耀的意思了。
這一戰的結果如何,李恪自然也不知道,但李恪卻知道,鐵勒九部的實力絕不會表面看起來這般簡單,鐵勒人能夠在未來突厥謝幕后據有草原,絕不會是易與之輩,頡利以如此高傲的姿態與鐵勒作戰,視敵為弱,雖兩軍還未交鋒,頡利已經輸了三成。
再者頡利非但不清楚對方的實力,他對自己的實力也過分高估。
頡利麾下的突厥四設興許尚有一戰之力,但欲谷設麾下的十萬各部聯軍卻都是臨時拼湊而成。
自去歲頡利對各部加賦,又強行插手各部內政,欲奪首領之權,各部首領對頡利就已經頗有微詞,此番又剛剛開春,正是恢復元氣的時候,卻又被頡利強征了兵馬,他們對頡利便愈發地不滿。
這十萬貌合神離的突厥大軍,又能剩下幾分戰力?
不過李恪雖然不看好頡利此戰的結果,但卻不影響他把頡利捧地更高些,畢竟捧得越高,他摔地才會越疼,才會越慘。
李恪裝模作樣地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八萬四設騎兵,很是應景地回道:“可汗之兵,可謂精銳,以我觀之,普天之下能與可汗大軍一戰的,只有我父皇的玄甲精騎了。”
李恪口中的玄甲精騎便是李世民麾下的三千玄甲親兵,武德三年,李世民在虎牢關以三千玄甲精騎大破竇建德十萬河北精銳,俘虜五萬余,生擒竇建德,李世民與他的玄甲精騎便是靠著這一戰名揚天下,玄甲精騎亦為天下精銳。
此戰關系中原甚至整個天下的走勢,頡利雖在漠北,但也有耳聞,李恪以李世民的玄甲精騎作比突厥四設,也算是一種極大的肯定了。
最要命的是大戰當前,頡利竟將李恪的奉承之語當了真。
三千玄甲精騎尚能破敵十萬,他麾下有八萬精騎,豈非可以橫行天下,無往不利?
區區一個薛延陀又算得了什么,還不是手到擒來。
“三皇子之言,甚得本汗之心,哈哈。”頡利聽了李恪的話,拍了拍李恪的肩膀,放聲笑道。
磧北之戰最終勝負如何,與李恪無關,李恪真正關心的是如何借助頡利北伐之事,為自己,為大唐攫取更多的利益。
等到了夜間,當頡利大軍停駐后,李恪便立刻傳來了蘇定方。
“頡利北征郁督軍山已成定局,消息送出去了嗎?”早在頡利剛剛準備北伐之時,李恪便已經聽到了風聲,而就在李恪聽到風聲的第一時間,李恪便命蘇定方安排人秘密送信給長安,告知此事。
李恪告知李世民此事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謀奪朔方。
早年大唐曾多次征伐朔方的梁師都,但每次功成在即之時,突厥人便會南下侵擾,助梁師都守城,所以大唐每次都是無功而返,區區朔方一地,竟扎在大唐北線十年,大唐如芒在背,但卻一直拔之不去。
蘇定方聽了李恪的話,回道:“信末將已經命人送出去了,但眼下殿下身在突厥,若是大唐攻打朔方,無論勝負如何,殿下在突厥的處境都會極危啊。”
李恪在突厥為質,本就處處受制,若是此時大唐突然北襲朔方,勢必會引起頡利的怒火,到了那時,頡利必定會拿李恪開刀,李恪的安全都沒有半分保障了。
蘇定方的話自然不錯,但李恪卻也有他的考量。
無論是大唐還是突厥,渭水之盟對于他們來說都不過是一紙空文,在大唐與突厥之間,真正的和平本就不存在。
大唐與突厥之間早晚必有一戰,而李恪那種進退兩難的局面也早晚都會面臨,唯一的區別不過是時間而已。
李恪無奈地笑道:“難道本王不送這封信,父皇就不知道頡利北伐之事,就不會攻打朔方了嗎?”
蘇定方聽了李恪的話,頓時愕然。
李世民在突厥安插了無數細作,就算李恪不在第一時間送信出去,李世民也必會知曉。
而李世民雖為李恪生父,但李世民更是皇帝,他需要對群臣,對天下有一個交代,李恪與朔方之間孰輕孰重,任誰都能分得出來。
蘇定方不解地問道:“既然殿下知曉陛下必攻朔方,又為何要送這封信?”
以李恪的身份和眼下的處境,秘密送信給李世民自然不是為了邀功,李恪對蘇定方道:“時間,本王希望父皇能在頡利北征歸來,南下救援之前便能攻下朔方,否則你我危矣!”
大唐與朔方一戰,若是在頡利北伐之前成事,到時就算頡利想要問罪李恪,那頡利也要掂量一下如今的局勢。看看頡利在突厥遭災,磧北大戰,朔方丟失之后還能否有跟大唐決戰的資本。這樣一來,頡利還會有所顧忌,李恪便多了一份生機。
可若是再頡利北伐之后大唐仍未攻下朔方,那等到頡利南援,李恪的處境便是一局怎么盤都盤不活的死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