頡利南征,幾乎是將半個汗庭遷到了陰山。
頡利到了陰山后半點沒有閑著,先是將牙帳立下,而后便命人南下侵擾唐軍,欲借突厥人善馬戰之長牽扯唐軍,尋隙而破之。
但無奈李靖兵法老道,用兵穩重,云中、馬邑一線被他經營地如鐵桶般滴水不漏,突厥輕騎多次襲擾均無成效,反而死傷不少。
頡利既然親自南下,自然就不是為了單純地固守定襄而來,他還要重奪馬邑、云中二郡,穩固突厥的東南邊線。
于是頡利一番權衡之后,決定留牙帳于陰山,自己親率十萬精銳南下,欲強取云中郡重鎮恒安。
疆至河套,云中城生。
恒安鎮古名云中城,起自戰國七雄之一的趙,本為趙武靈王為防備胡人所筑,而后經秦漢兩朝又數次加筑,雖是數經興衰,但經營至今,已是北地雄城。
以李靖之才,又背倚堅城,李靖手中的人馬雖比頡利少了許多,但頡利幾番攻城,卻時間難登城墻半步。
“想不到唐軍竟如此膽怯,龜縮城中不出!”看著又一波攻城的士卒退下,頡利跨于馬背之上,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手。
頡利此次南下,所率領的雖是突厥精銳,但卻已輕騎為主,少有攻城器械。
而且突厥人本就生于馬背,不善步戰,更別說是強攻城池了。
攻城之戰本就是唐人所長,而突厥人擅長的卻是野外馬戰,不過這一次頡利無奈之下竟是已己之短,攻敵之長了。
“可汗,這樣下去終歸不是辦法,我等當另尋良策。”就在頡利一籌莫展的時候,頡利的心腹智囊趙德言來到了頡利的身前,對頡利道。
頡利聞言,只當趙德言已有良策,忙問道:“先生可有應對之策?”
趙德言道:“我突厥手中尚有一技殺招未出,可汗何不將他用上?”
殺招?頡利對于唐軍何時有的殺招,頡利聽了趙德言的話起初也是一頭霧水,但隨即頡利又細細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問道:“先生說的可是質子?”
趙德言點了點頭,對頡利道:“兩軍陣前,若以李恪為餌,著其勸降,以動恒安鎮唐軍人心,到時縱然不能取了恒安鎮,也能大傷唐軍士氣,助我突厥大軍攻城。”
“已李恪為餌?”頡利聽了趙德言的話,眉頭先是微微一皺。
頡利昔年橫行天下,稱雄草原,靠的乃是無往不利的突厥精騎,他何時用過這等低劣的手段。
突厥與大唐,兩軍十余萬人之前,頡利攻城不下竟以一少年為餌,逼迫唐軍就范,頡利自己想想都覺得臊得慌。
難不成他堂堂頡利可汗竟真的到了這個份上?
頡利問道:“如此做法,恐怕有損本汗威名啊。”
趙德言見頡利為難,于是道:“李恪本就是質子,唐軍攻我突厥之地,本就是唐軍罪責在先,我突厥不過是順勢反擊罷了,只要能收回馬邑、云中二郡,可汗就算行事稍稍狠厲一些,又有何不可呢?”
馬邑與云中兩地事關重大,干系到陰山的安穩和得失。可以眼下的局勢來看,若只是突厥人一味強攻,想要拿下恒安無異于癡人說夢。
與馬邑、云中二地,與整個陰山相比,頡利個人顏面上的得失確實算不得什么。
頡利聽了趙德言的建議,終于點頭同意了下來。
頡利倒是不擔心李恪會不就范,因為在頡利的印象中,去歲大唐攻略朔方,頡利就險些要了李恪的性命,最后雖然李恪活了下來,但也被頡利下旨流放,在陰山苦寒之地牧羊一載有余。
李世民為了對付突厥,不顧李恪的生死,李恪想來也該是對李世民頗有怨懟的,此番頡利再以性命相挾,不愁李恪不按他說的做。
李恪貴為大唐皇子,堂堂蜀王,若是他在陣前勸降,對唐軍士氣的打擊必然是極大的,那個時候便是他奪取恒安的時候。
“把質子給本汗帶上來。”頡利聽取了趙德言的建議,當即對身后的親衛道。
“三皇子,可汗十萬大軍臨城,城上的唐軍竟還欲負隅頑抗,可汗相請三皇子出面,勸降恒安,三皇子以為如何?”
李恪聽了趙德言的話,心中也是一詫,他沒想到兩軍陣前,頡利竟有如此行徑。
頡利向來以草原雄鷹自詡,行事雖然狠辣,但也還是坦蕩。
但逼迫李恪勸降的做法卻頗有些陰毒,不擇手段,不像是頡利一貫的作風,反倒像是趙德言的所作所為,所以當李恪剛被自后軍帶到了城下,便猜到了此事背后的始作俑者。
事情來得突然,李恪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對策,但他卻很清楚地知道,若是他真的按照趙德言說的去做了,那他便將為天下人所恥笑。
大唐皇子,代表了大唐皇室的尊嚴,在外人面前,他的一舉一動都關系大唐,盡管他還年少,但這一切本就與年紀無關,這是從李恪一出生便開始,便是流淌在他血液之中的。
可以想象,堂堂皇子,竟站在城下勸降自己的臣子,要他們向胡人屈膝,這畫面該會是何等的諷刺,李恪若是做了,恐怕千百年之后,史冊之上的污點也難以滌凈吧。
“太宗三子蜀王恪,少為質,居突厥。后衛公北伐,戰突厥于恒安,蜀王受突厥命,勸降于城下...”
有著這種可能性,李恪簡直不敢再往下面多想了。
李恪自請為質,北上突厥數年,為的是什么?難道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叫天下人所不屑嗎?還是為了給枯燥的唐史添上一筆笑料?
可他若是拒絕呢?那他即將面臨的又是什么?
頡利的怒火,突厥人刀斧加身,甚至還會丟掉性命。
短暫的思慮,李恪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色,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沒想到他竟還需面對這般處境。
“怎么?三皇子覺得困難嗎?”頡利握著手中的刀柄,對李恪問道。
“形勢如此,我還有的選擇嗎?”李恪嘴上無奈地說著,但心里卻已經有了決斷。
“我乃大唐皇子蜀王恪,唐軍主帥李靖何在!”李恪來到了恒安城下,對城上的唐軍高聲喝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