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的突厥奴婢從何而來李恪不知,但李恪確信的是他們的來源一定是違背了國家法度。
幾日前李世民方才下旨,免除自頡利而下,所有突厥人之罪,所以長安城中不應該出現突厥人的奴婢,更不應該被公然叫賣。
尋常人絕對沒有這樣的路子和能力,長安城中能有這個本事的人也不會太多。
而在李恪看來,這種的情況的解釋只有一個,那就是官商勾結,強擄突厥少女,運送之長安販賣,借著販賣突厥之女之舉大肆斂財。
大唐舉國之力經營數年,放有今日的北地局面,沒想到這盛世的背后竟還還有在做著這樣的骯臟生意,李恪想著心中都一陣怒火騰起。
牙行之人大多機敏,嘴巴也嚴實,守得住秘密,李恪若是直白地問這牙行的主事,恐怕他只會推推嚷嚷,不會如實相告。
于是李恪思慮了片刻,對牙行主事問道:“不知一個突厥奴婢作價幾何呀?”
牙行主事回道:“大的兩貫,小的一貫半,公子若是買的多了,還可以給公子算得便宜些。”
李恪聞言,面露不解地問道:“這些突厥的女奴買了無非圖個新鮮,肩不能扛,手不能挑,要了多了又有何用?”
主事聞言,忙道:“這些突厥女子手腳雖不比江南女子來的靈巧,但卻能干粗活,重活,而且也比咱們的江南女子便宜上許多。”
一個尋常的江南籍的女奴作價四貫,姿色好一些,再通些文墨的甚至能賣到二十貫以上,與他們相比,兩貫錢確實便宜了許多。
不過縱然如此,一個是兩貫錢,十個人便是二十貫,一百人便是二百貫,這幾乎都趕上一個長安四品官員一年的俸銀了。
更何況他們所販賣之長安各處的突厥奴婢又何止百人?如此暴利,也難怪有大唐官員膽敢鋌而走險了。
李恪聽著主事的話,好奇地問道:“突厥女子也是女子,如何能干地了粗累的活計?”
顯然這些突厥奴婢的銷路并不好,主事的難得見到一個大主顧,還是個容易糊弄的少年,忙解釋道:“這個公子大可放心,這些突厥奴婢都自西北而來,身形彪悍些的大有人在,力氣是沒得說的,若是認真比起來,恐怕未見得便會輸于男子。”
牙行的主事提到西北,李恪李恪便想起了一個人:張寶相。
張寶相也算是唐初名將之一,貞觀三年,張寶相以甘州刺史拜為大同道行軍副總管,協同大同道行軍總管李道宗北上。
北伐之戰張寶相建功無數,甚至就連突厥頡利可汗都遭其生擒,立下大功。
但張寶相此人的品性卻叫人頗為不齒,貞觀四年春,大軍即將凱旋之際,張寶相為求軍功更進一步,竟謊報軍情。
唐軍平定突厥之后,薛延陀夷男擔心唐軍繼續北上,于是遣薛延陀軍五千在邊線襲擾,但張寶相為夸大功勞卻膽大妄為,將五千薛延陀輕騎夸大為五萬,還慌稱自己已擊殺薛延陀先部萬余人。
張寶相的戰報送到了李靖手中,當李靖核實軍功之時卻發現并非如此,而是張寶相夸大軍功。
謊報軍功本是大罪,按律當斬,但張寶相曾為李靖舊部,李靖不忍他就此丟掉性命,便將張寶相的軍功抹去,保住了他的命。
突厥奴之事牽連甚廣,尋常的將士做不來,大唐眾將中出兵西北的只有大同道一處,而主帥李道宗乃宗室子弟,行事謹慎穩妥,為了這些黑利犯險枉法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李恪的心里便有了猜測。
李恪不欲打草驚蛇,于是回絕道:“我聽聞突厥女子身上大多有些羊膻味,我著實不喜,這突厥奴婢我看還是算了吧。”
突厥奴不過是圖個新奇,論力氣比不上西域的昆侖奴,論樣貌和手巧心細更比不得大唐女子,長安城權貴人家用上突厥奴婢很是少見,李恪不愿,牙行的主事倒也不覺得奇怪。
李恪擇選了些江南籍的婢女便離開了西市,回了楚王府。
剛回到府內,李恪即刻便命人傳來了王玄策。
“本王方才在西市牙行,你猜本王看到了什么?”王玄策一進門,李恪便開口問道。
王玄策看著李恪的模樣似乎并不急迫,于是笑著回道:“莫非殿下在牙行看到了哪家落魄的官家小姐,生了情愫?”
李恪聞言,忙擺了擺手道:“先生莫要玩笑我了,先生說的都是詩文里的故事,當不得真,本王今日在牙行看到了突厥人。”
“突厥人?陛下方才恕了他們的罪過,加封官職,他們便往牙行買婢了嗎?”
幾日前,李世民赦免了許多突厥各部首領之罪,還冊封官職,王玄策只當他們在長安安置府邸,前往西市牙行買婢了。
李恪搖了搖頭道:“本王說的突厥人不是那些將官,而是突厥的女奴。”
王玄策聽了李恪的話,面露訝色,瞬間便明白了過來。
李世民從未下旨降罪突厥百姓,更無人被貶為奴婢,這些西市的突厥奴是從何而來?
王玄策問道:“殿下可曾問到這些突厥奴的來歷?”
李恪回道:“突厥西北部的人,本王估摸著是的蘇尼失部之人。”
“蘇尼失部?大同道的人干的?”王玄策聞言,凝眉道。
李恪問道:“先生可能猜出是何人所為?”
王玄策斟酌了片刻,回道:“任城王行事謹慎,恐怕不會如此行事,倒是副總管張寶相行事頗為乖張,興許是他所為。”
李恪道:“先生所想正與本王不謀而合,此事張寶相脫不得干系。”
“不錯。王玄策點頭附和道。
李恪問道:“不知以先生之意,本王可否將此事上達父皇?”
王玄策想了想,開口道:“不妥。”
王玄策接著道:“殿下若要救這些突厥奴,朝堂之上稍稍提點兩句,他們自然沒有了膽子再如此行事,但若是徹底挑出來恐怕有些風險,此事背后究竟是何人也尚且不知。”
長安官場的水深地很,誰知道這條線后面能牽出什么大魚來。
李恪想了想,問道:“先生是要本王暫且按下不表?”
王玄策道:“張寶相與長孫無忌走的極近,殿下既抓住了張寶相的把柄,若是只誅張寶相一人未免可惜了些。”
李恪道:“此事想動長孫無忌,怕是不易吧。”
長孫無忌乃當場國舅,區區一個張寶相自然牽累不到他。
王玄策道:“此時拿出來自然不行,可若是待日后有了好時機,未嘗不能叫長孫無忌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