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的模樣與馬周全然不同,馬周衣著落魄,裝束隨意,酒保自不待見,但是李恪卻是錦衣玉冠,衣著考究,只一看便是個不缺錢的主。
李恪既開了口,自然不差那酒錢,酒保哪有看著上門的生意不做的道理。
李恪在雅間中坐定,待點的酒菜上地齊備,方才李恪在樓下見到過的中年文士便被酒保帶了上來,出現在了李恪的面前。
“先生好酒量,連飲三日尚不知醉,在下佩服。”中年書生一入雅間,李恪便起身道。
李恪身旁的秦懷道不知李恪為何偏生要禮遇這落魄書生,但李恪既然都起了身,他也不便在坐在一旁,于是也跟著站起了身子。
酒保擔心中年書生熏醉生事,惹惱了貴客,還專程拉著中年書生冷水洗了把臉才上來,現在中年書生身上的酒氣倒是淡了許多,
中年書生見李恪起身,不以為意,反倒低頭看著李恪面前桌子上備好的酒菜,問道:“我聽酒保所言,公子是請馬某上來喝酒的?”
李恪點頭道:“然也。”
中年書生接著問道:“可管夠嗎?”
李恪笑道:“那是自然,哪怕你把這間酒樓喝空了也成。”
“如此便好,善哉!善哉!”中年文士聽了李恪的話,臉上的笑意越發地濃厚了,似模似樣地擺了擺衣袍,在李恪的對面坐了下來。
李恪見來人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對中年書生問道:“你我萍水相逢,還不知先生高名?”
中年書生聽得李恪發問,不經意地回道:“在下馬周,馬賓王,眼下不過無名小卒而已,公子想必并未聽聞。”
馬周生于清河郡茌平縣,乃寒門子弟,不以名顯于世。馬周入長安城又方才數日,整個長安城識得他的恐怕就只有酒樓的那個酒保了。
而馬周看李恪的模樣,必是世家公子無疑,豈會識得他,故而有此一言。
可旁人許不知馬周,但李恪豈能不知?
“鸞鳳凌云,必資羽翼。股肱之寄,誠在忠良。”
大唐貞觀年間最為傳奇的宰相,馬周雖出身寒苦,起自微末,但卻能抓住難得的機遇,在短短十余年間青云直上,終登大唐人臣巔峰,李恪豈會不知。
不過看眼下馬周的模樣,顯然是剛到長安未久,屬于他的機遇還沒有出現,所以現在的馬周還是籍籍無名之輩,李恪若是說自己識得他才是怪事。
李恪道:“我與先生雖是初面,但先生的性子卻很合我的胃口,所以特請先生上來共飲幾杯,還望先生不要見外。”
馬周抬起雙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笑道:“我馬周落魄至此,公子愿意請我喝杯酒,我自然樂得來,哪有什么見外的。”
李恪聽了馬周的話,竟親自拿起了酒壺,走到馬周的身邊,要為馬周將酒杯滿上。
李恪何等身份,突然為一個落魄書生倒酒,著實驚住了同來的秦懷道,秦懷道忙上前道:“這酒我來斟便是,怎敢勞煩公子。”
李恪見狀,擋住了有意上前接過酒壺的秦懷道,笑道:“我與馬先生一見如故,這頭杯酒自當我親自來倒。”
說完,拿起馬周的酒杯,便滿滿地為馬周倒上了一杯。
馬周文才壓身,固自命不凡,但也并非虛言狂妄之人,李恪乃貴家公子,這樣的人突然屈尊為他倒酒,著實是驚住了馬周。
李恪不同于酒保的傲慢,李恪待他以禮,馬周自也不會怠慢,馬周忙接過李恪的酒杯,謝道:“多謝公子美意,在下愧受。”
李恪道:“先生見外,何必說這一個‘愧’字,先生大才,早晚必有一飛沖天之日,這杯酒便當是我先為先生預賀了。”
秦懷道聽了李恪的話,終于明白了李恪的意思,原來李恪竟有拉攏這落魄書生之意,可叫秦懷道不解的是,以李恪的身份,什么樣的才子他拉攏不來,偏要在馬周的身上花費心思。
馬周聽了李恪的話,問道:“眼下馬某潦倒至此,為何公子還有此言,莫非公子也通相面之術?”
李恪道:“所謂‘夫風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先生眼下雖不得志,但我觀先生非是凡人,自有非常之志,非常之才,當今盛世清明,不漏遺才,先生必有昂揚得志的一天。”
“哈哈!”
馬周聽了李恪的話,高聲笑了出來,他起身端起了手中的酒杯,朝著李恪舉杯,而后一飲而盡,朗聲道:“我馬周自幼家境貧寒,少年從文,卻又放蕩不羈,一路走至今日不知為多少人所鄙薄,沒想到今日在這小小的酒館之中,竟有識我之人。”
馬周少時屬文,無論文才干略均為上上之選,可卻因自己的出身而不為時人所重,一直蹉跎至今。如今的馬周已三十有二,早過而立,卻仍舊一無所成,心中苦悶,今日難得遇到識他的李恪,自然心中暢意。
李恪道:“世有伯樂,然后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先生有治世之才,若不得貴人青眼,難免出頭不易。”
李恪的話,正中馬周心頭,馬周點頭,激動道:“然也,世人多庸才,能識人者甚少,公子伯樂之言甚合我心。”
李恪見狀,順著馬周的話問道:“既如此,卻不知先生可有下步的打算。”
短短數語,馬周已把李恪當做知己之人,回道:“我與中郎將常何曾為舊識,此番進京正與投奔舊友。”
李恪聞言,問道:“常何?常何乃武將,不通文墨,如何做的了先生之伯樂?”
常何官拜中郎將,因曾為李世民開了玄武門,立下功勛,故被引為心腹,而李恪若是沒有記錯,唐史之上的馬周便是因為替常何代筆奏折而進入了李世民的眼中,從此倚為臂膀。
但李恪說的話,聽在馬周的耳中,卻又不無道理。
文武殊途,常何乃武臣,而馬周卻要從文,兩者相差甚遠。
不過李恪既然這么說,自然是有緣故的,馬周問道:“不知公子有何良言?”
李恪道:“我來做先生的伯樂,如何?”
自打馬周見了李恪第一眼,便知李恪不是常人,如今李恪這么說,他便越發地肯定了。
馬周問道:“未問公子尊名?”
李恪緩緩回道:“在下姓李,單名一個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