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即刻傳下去,告訴盱眙縣下各鹽行、鹽鋪,自即日起,盱眙鹽價定每斗百八十文,任何鹽鋪不得高過一文,否則我絕不輕饒。”孫琮剛出了盱眙縣衙,便對在衙外等候的鹽行賬房伙計吩咐道。
鹽行賬房伙計聽了孫琮的話,先是一愣,還以為自己聽得岔了,于是問道:“東家說的可是要降鹽價?”
孫琮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要降鹽價,一百八十文,一文都不得過。”
伙計看著孫琮一臉決斷的樣子,不解地問道:“近來連日大雨,盱眙城中的精鹽一斗難求,哪怕是八百文、一千文也不愁賣,正是抬價的時候,東家為何突然要降至這般低。”
盱眙城中的鹽幾度抬價,也都是孫琮接的周鼎方的消息,告知的下面人,當初要抬鹽價的是他,如今要降鹽價的也是他,伙計一下子都有些迷糊了。
孫琮道:“楚王殿下何等人物,你當他初來盱眙便召見我等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鹽價。盱眙城中鹽價太高,已叫楚王不悅,這一百八十文的鹽價便是楚王的意思。”
伙計擔憂對孫琮問道:“此事干系不小,可要先遣人去揚州問過行主。”
孫琮雖是盱眙鹽行的主事,但鹽價所定,俱是由尚在揚州的周鼎方定奪,孫琮這么做,確實是壞了規矩。
不過方才這伙計人不在衙內,哪里知道衙內發生了什么,如今的情勢,哪里還有孫琮選擇的余地。
孫琮對伙計道:“楚王殿下已經下令,保價不保命,殺價不殺頭,今日之后,盱眙城中的鹽價若再過了一百八十文,楚王要拿的便是我的腦袋,難道你想害死我嗎?”
自盱眙往返揚州,再快也要兩日余,鹽價倒是能等得這兩日,但孫琮的人頭如何等得。
“東家息怒,小人不敢。”伙計聽得孫琮這么說,頓時便驚住了,連聲賠罪道。
孫琮道:“鹽行那邊的事情,你先依我的意思去做,至于行主那邊,我自會去信告知。今日之事乃楚王親口所命,想來行主那邊縱是知道了,也不會為難我們。”
“殿下要對城中鹽、糧定價,直接命有司下令便是,何必要那些主事來衙中。”
當身份的差距足夠大時,所謂的商討便徹底失去的意義。李恪與那些鹽行、糧號的管事說話,根本沒有半分問詢的意思,甚至連形式都走的如此簡單,與命令無異,這些主事們剛走,李恪身旁伺候的丹兒便對李恪問道。
李恪也不直接回她,而是反問道:“你以為若無本王親自傳見,光是一封文書下去,他們能聽得幾分?”
丹兒聽了李恪的話,臉上也露出了思索之色。
這些鹽行、糧號的主事都是地方豪紳,與盱眙上下甚至是整個淮南權貴人脈都很有幾分關聯,利益交錯之下,相互包庇隱瞞也是常見,光憑一封尋常的文書,想要叫他們乖乖聽話,切實依李恪之言而為,確是難事。
丹兒道:“鹽糧之事干系重大,殿下是擔心他們對官府之令陽奉陰違,故而親自提點他們一番?”
李恪點了點頭道:“不錯,但也并非盡是如此,本王命他們來見本王,亦有立威之意。”
淮南不比關中,大唐得淮南之地不過十載,至于地方豪強的人心所向,更是難測,如今事態漸趨緊急,李恪沒有時間去跟這些地方豪強打太極,李恪只能以權勢強壓。
李恪此來盱眙,自是為了治水而來,治水之事也是如今淮南諸政之首要,李恪剛到盱眙,便傳見鹽行與糧號的主事,一來是為壓價之事,二來便是要借鹽行與糧號的人轉告給盱眙城中的那些豪強士紳,如今盱眙水難當頭,李恪來此督水政,誰若敢與他有半分阻礙,便需仔細項上人頭。
李恪正在同丹兒講話,此時王玄策已入內道:“殿下,這些鹽行、糧號的主事各自回府后已經放出了消息,明日起,鹽價作一百八十文,糧價作十八文。”
這些鹽行、糧號主事倒是仔細自己的項上人頭,他們離開縣衙后不過片刻,便傳出了消息,生怕做的慢了,惹得李恪不悅。
李恪聞言,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只要鹽、糧之價穩住,哪怕百姓過得辛苦些,也撐得過今夏了。”
王玄策道:“殿下壓鹽、糧之價雖好,能緩一時之急,但此法終究不治根本,若是大雨再這樣下下去,不出半個月,盱眙城中便該無糧可售了。”
半個月,李恪自王玄策口中聽到這個數字,眉頭已經輕輕皺了起來。
這降雨乃是天數,大雨究竟下到何時李恪也不知,十五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李恪心里也沒了底。
李恪想了想,對王玄策問道:“若是本王下令,可能調山陽倉倉糧出來?”
山陽倉位楚州山陽,建于前隋大業年間,乃天下八大糧倉之一,儲糧近八十萬石,若是能將山陽倉的倉糧調出,淮南糧荒之危自然可解,
不過王玄策卻搖了搖頭對李恪道:“恐怕不妥,山陽倉隸屬戶部所轄,其令所下在朝堂,不在地方,倉糧所用干系重大,若是殿下下令,恐怕山陽倉監不會買賬。”
大唐糧倉大多承自前隋,糧倉所存之糧亦非民用,山陽倉監雖不過正七品官職,但卻直屬中樞,漫淮南上下,也無人能管制于他,通過他,輕易調動山陽倉的倉糧。
而且山陽倉的倉糧用途大多用以周轉入關中,地方所用極少,通常不予調用,李恪想要調山陽倉的儲糧出來,自然不易。
李恪對王玄策道:“如此說來,本王與調用山陽倉倉糧尚需預前知會省臺,甚至去書父皇了?”
“不錯。”王玄策回道。
李恪道:“如此也罷,盱眙糧市倒是暫且還能穩住,本王即刻手書一封,命人送去長安,請父皇自山陽倉中調糧三十萬石,以作備用。”
三十萬石這個數字是李恪思量過的,不算太多,尚不至于占用了本該送進京的份額,也不算少,若是用的緊湊些撐過今夏應該沒什么問題。
盱眙城中的鹽、糧之事解決了,便緩了眼下盱眙城中的當務之急,不過在盱眙城外,還有一處更大的危機在等著李恪,那就盱眙城外,不知何時便會決堤而出的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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