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北地亂起
薛延陀,漠北,浚稽山。
“先生,你猜我此次北上,父汗怎么說?”浚稽山帥帳中,大度設方自汗庭回來,便連忙使人招來了趙德言,對趙德言問道。
趙德言抬頭看著大度設,見得大度設面帶得色,于是回道:“特勤今日神清氣爽,興致頗佳,想必是此番北上必有所得了。”
大度設點了點頭,笑道:“不錯,我依先生之言告知父汗,父汗已準我出兵諾真水,南下試探大唐。”
趙德言聽得大度設所言,似也替大度設高興,拱了拱手,笑道:“如此便恭喜特勤了,可汗準特勤出兵諾真水,征伐阿史那思摩,特勤這是離可汗之位又近了一步,實在是可喜可賀。”
“哈哈...”
大度設高笑了一聲,對趙德言道:“先生之言正和我心,此番父汗準我南下,我必當在十日內全據諾真水,把這塊水草豐美的草原納為我大度設所有。”
諾真水地處陰山北麓,水草豐美,與白道川并為整片漠南草原最為肥沃的草場,比起大度設所駐守的浚稽山好上不知多少。
大度設若得了諾真水一帶的草場,他便可借諾真水草場多牧牛馬,數年后實力大漲,一躍而為漠北強部,到時繼任可汗便就是水到渠成了。
趙德言道:“諾真水草場空曠,少有人駐守,阿史那思摩更非驍勇,特勤要取諾真水不過舉手之間罷了,在下先在此恭賀了。”
對于趙德言所言,大度設倒是深以為然,不過大度設想了想,卻道:“草原,是狼的天下,阿史那思摩投入大唐,早已成了李世民豢養的羊,野性全無,如何會是野狼的對手,諾真水已是我囊中之物。不過...”
大度設頓了頓,道:“不過父汗的壯志已經漸漸消磨殆盡,這些年父汗偏安漠北,貪圖享樂,早已沒了當初和突厥爭雄的膽氣。阿史那思摩初到定襄,立足未穩,如此良機,父汗卻只準我進諾真水,不得過白道川,不可乘勢將突厥趕出漠南,全拒陰山,實在是可惜地很。”
大度設說著,懊惱地拍了拍掌,顯然對夷男可汗的謹慎頗為不滿。
大度設野心勃勃,雖不似拔灼那般狂妄,但也未曾將阿史那思摩看在眼中,在他看來,阿史那思摩一戰可定,何必畏于大唐兵威,畏首畏尾,平白錯失良機。
趙德言勸慰道:“可汗年歲漸長,膽識也不比以往了,如何有特勤之志,可汗不準特勤過白道川,所憂的不過是惹怒了唐人,引得唐人北伐罷了。”
大度設:“唐人所強,不過倚仗堅城而已,外戰又有何懼,我薛延陀兒郎生長于馬背,豈是唐人可比。若唐人膽敢北上,反倒正和我心意,我正好可將唐人一網打盡。若是李恪敢來便是最好,我也報了長安辱我之仇。”
大度設本就不是心胸開闊之人,當初在長安城芙蓉園,大度設獻馬反被李恪羞辱之仇,大度設牢記至今,若有機會,他恨不得取了李恪性命,方能平心中之怨。
大度設之言入耳,趙德言的眼中頓時閃過一絲亮光,他等的就是大度設這句話。
趙德言道:“特勤悍勇,橫行大漠,若是唐人膽敢北上,必是自取欺辱。特勤所憂,不過可汗約束而已,不過以我看來,可汗之言不過一句空話,特勤不聽也罷。”
“你這是何意?”大度設雙眼緊盯著趙德言,問道。
趙德言回道:“孫子兵法有句話,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知特勤有否聽過?”
大度設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你們這些漢人,慣會講些花話,仔細想來卻無半點用處,你只管把話同我講明白便是,不必多扯這些。”
面對大度設的輕慢,趙德言非但不以為辱,反倒點了點頭,耐心地解釋道:“特勤一旦南下諾真水,同阿史那思摩交戰,兩軍陣前廝殺,戰局便是瞬息萬變,豈是可汗一句話便能約束的。更何況到了那時,我薛延陀將士已經殺紅了眼,可汗的一句話還管得住他們嗎?”
大度設聽著趙德言的話,緩緩地,臉上露出了笑意。
趙德言所言,正是一個法子。
薛延陀不比大唐,大唐以皇帝為尊,凡大唐疆土之內,各州都督,各統軍府皆受皇帝之命,唯李世民之言是從,但薛延陀卻非如此。
薛延陀之強,并非強在薛延陀一部,鐵勒九部,各有其眾,各遵其命,名義上雖受夷男可汗節制,但卻只聽命于各族之長。就連薛延陀內部,也是分了各部,大度設統兵五萬駐守浚稽山,這五萬人便是大度設所屬,來回調度便宜,甚至不必經由夷男許可,這便是大度設最大的底氣。
草原之上強者為尊,父子君臣之說反在其次,只要大度設揮軍南下,入諾真水,越白道川,破定襄城,全拒漠南,到時他便是半個草原的王,甚至可以自立為汗,與北面的夷男并立。
大度設想著,仿佛定襄城已經近在眼前,恨不得即刻揮軍南下了。
大度設點了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屆時兩軍陣前,數萬大軍廝殺,豈是我隨口便能喝止的,到時我只需向前一揮,我薛延陀男兒前沖,便可順勢南下,若是能乘勢破了定襄城自是最好,我也不必再看人臉色,若是不能,至少跟父汗也有個交代。”
一旁的趙德言看著大度設的模樣,臉上也緩緩露出了笑意,不過他的笑卻與大度設不同,他不是為大度設南征而笑,而是為大度設落入了自己的圈套而笑。
大度設若是不入白道川,興許此事還是薛延陀和突厥間的領土紛爭,可他一旦入了白道川,圍攻定襄城,那便是距大唐北線的云州、蔚州也不過百里之遙了,到了那時,唐軍豈會坐視?
大度設雖和唐軍打過些許交道,但卻從未直面過唐軍兵威,但趙德言卻知道,當初的突厥何等興盛,頡利也算是一代雄主,照樣敗在了唐軍手下,更何況是他麾下的五萬胡騎了。
正如他在長安時同李恪所言的那般,薛延陀乃至整個漠北絕非鐵板一塊,若是漠北無戰事,有善于隱忍,名高望重的夷男可汗坐鎮郁督軍山,節制鐵勒九部,薛延陀國內便不會生亂,大唐取之不易。
可一旦北線戰起,薛延陀和突厥乃至和大唐生戰,本就各懷鬼胎的鐵勒九部便會悄生嫌隙,便給了大唐自內擊之的機會,到了那時再想破薛延陀,便容易地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