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定襄城往西北而去,過白道川,便到了諾真水。
諾真水草場,當李恪率三萬河東邊軍和兩萬胡騎趕到時,大度設的五萬薛延陀士卒也早已在諾真水結陣以待。
自打貞觀四年后,大唐北平突厥,收漠南之地,薛延陀借大唐之威,趁兩國交戰之機取漠北為己有,爾來四載矣。
四載間,大唐和薛延陀間雖小有摩擦,但大體并無不和,更無從大軍交戰之例,但隨著大度設兵圍定襄城,李恪又以并州大都督北上督邊,兩國間短暫的和平便被撕碎了。
眼下東突厥已滅,西突厥也日落西山,吐蕃尚未崛起高原,普天之下,若論強國,當以唐為首,其次薛延陀,今日之戰,也是兩方強國的初戰。
自打入了貞觀年,數載間,大唐南征北戰,鮮有敗績,正是兵強馬壯,睥睨天下;而薛延陀西拒西突厥,東壓遼東各部,也是稱雄漠北,風頭一時無兩。
今日一戰,無論是大唐還是薛延陀,都不知何以為懼,當李恪率軍兵臨諾真水時,兩方都已于開闊的草場外布兵,一場硬戰在所難免。
“大都督,左右軍斥候回報,諾真水內外并無伏兵,薛延陀主力俱在眼前。”李恪坐鎮中軍,協理李恪掌軍的朔州都督蘇定方對李恪道。
李恪率五萬大軍欲攻大度設,李恪和蘇定方統軍兩萬坐鎮中軍,李績統軍一萬居左軍,張公瑾和阿史那思摩統兩萬胡騎居右軍,分別護衛東西。
李恪雖是行伍多年,在右驍衛大將軍和揚州大都督任上也曾統軍,但在統帥數萬人馬,在兩軍陣前還是初次,故而李恪特留下了蘇定方輔弼。其實對于此戰,李恪本就有著至少七成把握,如今又有蘇定方在側,更是十八九穩。
“大度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以臣犯君,侵我諾真水,本王率天軍至此,還不快下馬受俘,本王看在你當初獻馬有功的份上,興許還能饒過你一命。”兩軍陣前,李恪策馬立于中軍,劍指大度設,高聲喝道。
其實今日一戰,不止是李恪,大度設也同樣企盼已久,大度設在薛延陀從來主戰,但夷男卻一向謹慎,頗為畏懼大唐軍勢,不敢擅起刀兵,若是今日一戰大度設能敗李恪,甚至將其生擒,自然就可以打消夷男的顧慮,揮師南下。全據草原了。
大度設高聲回道:“李恪,當初在長安,我時運不佳,叫你取巧得了馬,今日我便要你的性命來洗當日羞辱。”
李恪笑道:“自不量力,你父尚且是本王階下之臣,況乎于你?只怕你今日又是來自取其辱了。”
夷男可汗為了得到大唐的扶持,對抗突厥,曾跪拜李恪稱臣,這是薛延陀莫大的屈辱,在長安此事甚至還被李恪當著天下人的面重提了出來,此番李恪又在兩軍陣前再提此事,李恪的話一下子便將大度設本就暴躁的性子點著,大度設如何能夠不怒。
大度設怒道:“當初在長安,我動不得你,今日到了草原上,我必殺你!”
大度設說著,手中馬刀向前猛揮,麾下士卒餓虎撲食般直奔唐軍而去。
兩軍交戰,李恪早已做好布置,本就是有意逼薛延陀先攻,大度設此舉倒也正和李恪心意。
李恪看著眼前浚稽山傾巢而出的五萬薛延陀士卒,面色沉著如水,看不出喜怒,對蘇定方緩緩道:“三軍擂鼓,備戰。”
“諾。”蘇定方手持中軍令旗,向前一揮,一陣鼓響,大唐士卒也紛紛上前,迎著薛延陀騎兵便頂了前去。
大度設所仗,無非就是薛延陀兒郎生于馬背,騎術精湛,非大唐尋常士卒可比,大戰伊始,薛延陀士卒便直奔唐軍而去,似是一把尖刀,要將擋在李恪身前的唐軍撕裂。
“放箭!”
大唐士卒看著迎面奔來的薛延陀騎兵,巍然不懼,隨著蘇定方令下,一陣箭雨落下,傷敵數千,去了敵軍兩成戰力,也叫薛延陀騎兵的速度稍稍減緩。
一陣箭雨看似凌厲,也傷敵不少,但實則收益并不甚大,因為沖鋒的薛延陀士卒竟不畏死,片刻的慌亂后,竟又迅速整頓,迎著箭雨沖殺上來。
“結盾。”
蘇定方見狀,令旗再揮,前方唐軍手持鐵盾,站于最前,后排的唐軍橫執長矛,架于鐵盾之上,要將薛延陀騎兵的攻勢擋下。
草原一馬平川,不比山丘,一眼望之可盡,兵法可用,但兩軍陣前卻無從取巧,至少這第一波強攻,必須要頂下來。
馬蹄聲越發逼近,片刻后隨著滾雷般的巨響,薛延陀的士卒已經狠狠撞上了唐軍前排的盾兵。
“嘶嗚....”
隨著一陣陣戰馬的哀鳴聲,薛延陀的戰馬已經與唐軍正面交鋒,唐軍的長矛透過鐵盾,刺進了薛延陀戰馬的馬腹,沖在最前的騎卒連人帶馬都紛紛倒下。
“嘣、蹦、蹦...”
猛烈的撞擊聲夾著的戰馬的嘶鳴在李恪的耳邊響起,李恪雖然面色沉穩依舊,但他的雙拳在不禁意間緊握,顯出了心中的緊張,他知道,最關鍵的時候到了。
唐軍若是能擋住這薛延陀騎兵的首輪沖殺,薛延陀騎兵的速度便會被徹底壓下,一旦騎兵無法沖鋒,以動打進,被逼的同步卒短兵相接,那騎兵的優勢便會當然無存,跨下的戰馬反倒就成了他們的累贅,唐軍扭轉戰局,反守為攻的機會就到了。
大唐邊軍,既能橫行天下又豈是等閑,薛延陀的攻勢雖強,但唐軍的盾兵卻宛如鐵壁,雖也頗有損失,但卻牢牢地擋住了薛延陀騎卒的沖擊,縱是偶有破壁而出的,也被迅速擊殺。
一波,兩波,三波...隨著薛延陀的攻勢被擋下,慢慢地薛延陀騎卒的速度已經越來越慢,李恪等待的機會似乎到了。
可就在此時,正當李恪準備下令反攻時,戰場上的局勢卻又突然變了。
蘇定方指著薛延陀軍后方的方向,對李恪道:“大都督,薛延陀變陣了。”
李恪聞言,順著蘇定方指著的方向望去,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些年薛延陀稱霸漠北,倒也在同各族征戰中摸索出了自己的門道,只見不遠處的薛延陀騎兵竟突然變了陣型,眾人紛紛下馬,以五人為一組,將所乘的戰馬交由一人之后,另外四人轉騎兵為步卒,持刀沖向了唐軍。
這一幕來的突然,李恪也未曾想到大度設竟還有此招,倒是打了李恪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