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李泰,與李恪年紀相若,前后差了不過一歲,李恪之官大都督,外鎮地方已近三載,但魏王李泰卻一直留在長安,未曾出京。
楊妃聽了武媚娘的話,起初也覺得甚是訝異,楊妃沒想到武媚娘竟會這么說。
楊妃問道:“我兒怎的想起此事的?”
武媚娘回道:“皇子在京,難免在朝堂生亂,只要魏王還在長安,便會一門心思想著如何對付三郎,若是他之官地方,到時州務纏身,無心他顧,京中之事又鞭長莫及,父皇耳邊自然就安靜了。”
楊妃點了點頭道:“我兒所言不錯,只是魏王因皇后的緣故,得陛下寵愛,更兼寬胖體弱,不便遠行,要讓魏王外放出京,恐怕極難啊。”
李泰之所以可得留京,其中的緣故無非有二:其一,李泰乃長孫皇后所出,是為嫡次子,為李世民所愛,特所寵異;其二,李泰身材寬胖,身子骨也弱,若是遠行恐多有不便。故而李世民特準魏王留京,不必之官。
武媚娘問道:“阿娘所指可是貞觀六年,群臣議諸王外放之官之事?”
貞觀六年,李世民曾借漢王枉法之事力推廷議,促太上皇諸子,李世民諸弟離京之官,那一次,漢王李元景、荊王李元景、徐王李元亨等都因此外放出京,不過那一次李恪和李泰仍舊得以保全,留于長安。
楊妃道:“不錯,貞觀六年、貞觀七年,朝中都曾有過親王外放之議,貞觀六年,上皇諸子外放。貞觀七年,白虹貫日,天降異象,群臣又于朝中諫恪兒外放,時陛下庇護,本欲硬留恪兒在京,但恪兒為父分憂,便自請了外放,這才離京。魏王得陛下寵愛,不在恪兒之下,而且魏王還有皇后庇護,若是魏王自己不肯如恪兒那般自愿離京,要逼魏王離京,恐怕難了。”
李泰本就和李恪一樣,極得李世民寵愛,再加之李泰更兼體胖,又有長孫皇后庇護,若是李泰自己不愿,想要使李泰外放出京,自然難比登天。
武媚娘道:“魏王其志不小,要他自愿離京,絕無可能,需得另想法子。”
楊妃看著武媚娘的模樣,似乎也不是無的放矢,于是問道:“我兒可是有法子了?”
武媚娘一雙柳眉尾簇,思慮了片刻,而后對楊妃問道:“阿娘以為魏王能得留京,主因何故,是皇后庇護,還是身形寬胖,不便遠行呢?”
楊妃不假思索地回道:“上皇之子年幼,尚且外放之官,在京諸皇子中,以魏王最是年長,魏王能留京中,多賴皇后庇護。”
武媚娘道:“阿娘所言極是,所以要使魏王離京,關鍵不在魏王本身,而在皇后。”
楊妃回味著武媚娘的話,想了想,臉上緩緩地竟露出了一絲訝色,她沒想到,以武媚娘的年紀,竟會有這般見識。
武媚娘所言分毫不差,李泰能否留京從來都不是他自己能定奪的,能定奪他能否留京的是長孫皇后,這看似簡單,卻是朝中多少人都沒看透的事情,竟被武媚娘這個小女子輕飄飄地點了出來。
原本,楊妃力主為李恪迎娶武媚娘是因武媚娘乖巧懂事,行事大方得體,其母楊氏與他又是同宗,可如今看來,她的這個兒媳似乎比她所想的還要了得地多。
同樣的年紀,一瞬間,楊妃似乎能從武媚娘的身上看到四年前李恪的模樣,那時的李恪同樣年少,但心思卻也同樣的通透。
一時間,楊妃甚至都很難想象,以武士彟謹慎卻又敦厚的性子,是如何生出這樣心思靈巧的女兒來的。
楊妃道:“我兒所言極是,我兒既想到了這里,想必是已有了計較了。”
武媚娘道:“皇后有仁德之名,凡事也都為朝中表率,魏王已然大婚,便是成年,早已到了外放出京的時候。只要能推動朝議,使得朝中魏王外放之聲愈重,使得內宮和外廷矛盾愈激,到了那時,再逼皇后出面,皇后為了顧及大局,就算魏王不肯,皇后也會勸父皇將魏王外放出京。”
楊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問道:“我兒是意思是想要內宮發力,內外廷紛議齊出,逼得皇后出面?”
皇子外放出京,之官地方,向屬朝務,故而多定于朝堂,不涉后宮,然皇子不止是朝中重臣,更是宗室子弟,有些在朝堂上走不通的路,到了后宮未必不成。
李世民數子,長子李承乾身為太子,自然不可離京;三子李恪已然外放,現在河東督邊;余者五子李佑、七子李惲等也都到了外放之官的年紀,而且這些適齡外放的皇子還都比四子李泰年幼。
若是朝中再起皇子外放之議,使得諸皇子離京之官,宮中的眾妃必然抱怨,屆時只要再稍加調和,自起紛爭,到了那時,不管長孫皇后是為了表率也好,還是為了平息內外廷的紛擾也好,她都務必要勸李泰外放。
武媚娘回道:“不錯,媚娘正是此意。魏王也是親王,三郎尚且需得外放,他憑甚偏能留在京中與三郎為難。只是...”
武媚娘說著,頓了頓,接著道:“只是如此雖能叫魏王出京,但恐怕要辛苦愔弟了。”
李愔乃皇六子,比兄長李恪年少四歲,已是一十有二,已經到了出京之官的年紀,若是當真朝議皇子出京之官,李愔必在其中,故而武媚娘有此一言。楊妃聽了武媚娘的話,也知其意。
武媚娘話音剛落,恰巧方才正自后殿進來的李愔也進了內殿,隱約聽到武媚娘喚了他的名字。
李愔入內,先對楊妃和武媚娘見了禮,而后便問道:“方才我在門外可是聽得兄嫂提了我的名字?”
楊妃看著李愔,笑道:“愔兒倒是耳目聰穎,隔了這般遠,也能聽著。”
李愔道:“那是自然,我聽得兄嫂之意似是有事要囑托與我,可是如此?”
武媚娘聽了李愔的話,先是抬頭望向了楊妃,見得楊妃微微頷首,自是應允了武媚娘的意思,武媚娘這才問道:“愔弟,若是你外放出京,便能幫得你阿兄,你可愿意?”
李愔聞言,雖不知自己外放出京為何便能幫得上阿兄,但李愔與李恪乃至親手足,兄弟情深,李愔聽得自己也能幫得上李恪,當即便應道:“只要幫得上阿兄,我縱是出京又如何,只是我不通軍務,莫要去了那邊州便是。”
武媚娘輕笑道:“那是自然,你阿兄已在邊州督軍,愔弟若是出京,自是不往邊州的。”
李愔聞言,便應允道:“如此便好,只是不知我何時出京才好?”
武媚娘想了想,回道:“此事甚大,倒是不急于一時,且待我同你阿兄商議了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