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萬紀死了,死地突然,沒有人知道權萬紀是被薛仁貴射殺,所有人,包括李承乾自己都覺得起初射殺權萬紀的那一箭是他身后的突厥人放的。
權萬紀是誰,太子家令,言官出身,朝中有名的諍諫之臣,殺了他,便是再向所有言官,甚至是滿朝文武宣戰。
此事干系重大,甚至可以直接將他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因為沒有哪個官員會愿意這樣一個嗜殺朝中大員的太子坐于東宮,下到不入流的小吏,上到三省宰輔俱是如此,甚至就連原本一直護著他的東宮屬官都會起來彈劾他。
以往他昏庸,貪圖玩樂,但還能叫百官諒解,可現在他殺了無辜的權萬紀,已經嚴重觸犯了朝中官員的底線,踐踏了他們的尊嚴。
今日他能殺進諫的權萬紀,異日他若為帝,是不是就可以殺魏征,殺于志寧,殺杜正倫,甚至是房杜二相?想想都覺得脊背發涼,他們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李承乾坐在馬上,看著倒在地上的權萬紀的尸體,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在權萬紀倒地的一瞬間崩塌了。
李承乾甚至不知道該怎么辦,他無從反駁,是他下令拘拿權萬紀的,是權萬紀自己拒捕的,箭也是突厥隨從射出,而這些突厥隨從更是他帶來的。
一節節,一環環,死死緊扣,扣地李承乾翻不了身,透不過氣,權萬紀是他李承乾為了掩蓋自己的丑事所殺,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點李承乾跑不了了。
“誰干的!誰他娘干的!”李承乾渾身顫抖著喝罵著,仿佛一個市井潑皮,渾然沒有半分國之儲君的模樣,而他現在確實也算不上真正的儲君了。
“太子殺人啦,太子當街殺人啦。”此處是臨街的坊道,和長安城連貫南北的天街也不過一坊之隔,白日里人雖不太多,但也不少,原本在圍觀的百姓看著眼前的一幕,紛紛叫喚了起來,四散逃開。
百姓這一散,消息不脛而走,李承乾已經殺了權萬紀和部分家令府仆從,難不成他還能為了封鎖消息,再追殺這些百姓不成,更何況他就算殺,又能殺地干凈嗎?
隔一坊之地就是長安城最熱鬧,人最多的天街,人只要一散,消息很快就會傳的人盡皆知,李承乾看著四散開來的人群,只覺著腦袋一昏,竟險些栽下馬去。
一旁的趙節眼疾手快,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了李承乾,對李承乾道:“太子小心。”
李承乾仿佛一瞬間脫力了,整個人癱軟了下來,坐在馬背上眼睛空洞無神,口中道:“完了,全完了。”
臨街殺人,殺的還是太子家令,這次誰都保不住他,他的太子算是做到頭了。
趙節問道:“那咱們怎么辦?”
李承乾木然道:“怎么辦?現在怎么辦還由得著你我嗎?恐怕消息一出,武侯鋪的人已經趕來了。”
長安城城中治安屬左右侯衛管轄,左右侯衛在城中各處要道設武侯鋪,李承乾臨街殺人,正屬武侯鋪管轄之內,故而李承乾有此一言。
果然,也正如李承乾所言,李承乾話音才落,已經有右侯衛的士卒自不遠處趕來。
延康坊,楚王府,書房。
薛仁貴在靖安坊射殺權萬紀,隨后便直奔楚王府而回,向李恪稟告此事了。
書房中,李恪正端著筆在書房中練字,臨摹的正是王羲之的帖子,只是臨字之事本該平心靜氣才是,但李恪神情凝重,顯然是在等著什么極重要的消息,哪里有半分臨字該有的模樣和心境。
“三郎好筆法,運筆這般沉重,宛如刻木。”在李恪的身旁,武媚娘看著李恪臨下的字帖,用墨過重,顯然是沒有掌握好腕力,大沒有以往的水準,于是對李恪打笑道。
李世民獨喜王羲之的字,朝中百官和諸皇子為投李世民所好,多有習練王羲之字帖的,李恪的筆法本就不弱,學王羲之的字也學地有六七分火候了,但看著李恪方才寫的這些字,還不如以往一半的水準,故而武媚娘有此一言。
李恪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筆,搖了搖頭笑道:“本王今日心境不佳,實在不宜練字,今日便就到這里吧,再練下去怕是要被你更加笑話了。”
武媚娘掩嘴笑道:“媚娘不過如實說來罷了,若是三郎這般筆法,將來璄兒的書法你怕是教不得了。”
李恪看著武媚娘的模樣,心中的緊張倒是緩解了不少,李恪笑道:“為夫書法尋常,不過勉強拿的上臺面罷了,將來璄兒的書法自然不是我來教的,我可是另有人選。”
武媚娘聞言,好奇地問道:“不知殿下屬意何人?”
將來李恪若能為帝,李璄便是皇子,皇子的業師還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皇子在朝中地位,比如魏王業師為王珪,那朝中那些被王珪提拔,或與王珪交好的大臣自然而然地就與李泰交好,給李泰平添了不少人脈和勢力。
李泰如此,對于李璄而言,此事亦然,若是李璄之師位重,那李璄不止能得其助益,更代表了李恪的重視,武媚娘自然萬分關切。
李恪不假思索地回道:“璄兒是長子,拜師之事不可馬虎,我欲請岑師教授,也不知岑師愿不愿。”
李恪之言一出,武媚娘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意。
岑文本貴為宰輔,更是李恪的業師,是楚王黨官員中威望最高,也是最得李恪信重的人,將來若李恪能為帝,岑文本便是板上釘釘的諸相之首,他若為李璄業師,對李璄自然助益極大,也可見李恪對李璄的重視和疼愛。
方才武媚娘見李恪頗為緊張,故而特意打了岔,李恪想起愛子,心里原本的忐忑果真緩和了許多,而就在此時,離府許久的薛仁貴終于回府了。
“末將薛禮向殿下復命。”薛仁貴一路疾走,直到書房門外,對李恪道。
李恪看見薛仁貴到了,心里憋著的一口氣仿佛一瞬間松了下來,李恪忙問道:“事情如何?”
薛仁貴回道:“權萬紀已死,事情成了。”
“好。”李恪重重地一撫掌,激動道。
一旁的武媚娘聞言也笑道:“此事已成,恐怕稍后父皇便該傳眾臣入宮了,媚娘先為殿下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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