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聞昔日西涼州,人煙撲地桑柘稠。”
涼州,若只聞其名,似乎是蒼涼荒蕪之意,但實際上卻并非如此,涼州自古便是西北第一重鎮,又因地處絲綢之路要塞,故而富庶非常,尤其是自打大唐開拓西域以來,涼州迅速繁盛,雖不及兩京,但已直追揚、益二州。
只不過富庶倒也不盡是涼州的常態,中原王朝盛,則涼州興,若是國朝衰敗,無力進取西域,涼州同樣也是苦寒之地。
在遼闊遙遠的西涼大地上,涼州永恒的主旋律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戰爭,得涼州者得西北,自打有涼州之名起,此地便是戰火紛飛的兵家必爭之地。
古之犬戎、羌人、月氏等,今之吐蕃、吐谷渾、西突厥,圍繞這涼州而起的戰火在這片蒼茫大地上燒了數千年,從不曾停歇。
也正因如此,涼州此地兵甲興盛,不止是官府,民間豪強更是如此,世家門閥和官府的勢力彼此相互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也是涼州將士之所以悍勇,謂為天下精銳的緣故,國既在此,家亦在此,護國即是護家,遇戰自然效死。
擱在戰時,這些自然是好事,但放在了現在,便成了李恪和蘇定方必須要面對的難題。
時隔幾日,宣威折沖府折沖都尉獨孤名死在獄中的消息便被有心人漸漸散播到了宣威府的大營中,以往獨孤名便在府中頗有威望,此番又是因為回護部下士卒才被捉拿進的涼州大獄,許是士卒都還承了他的情,只消獨孤名身死的消息一到,頓時嘩然。
是夜,宣威縣外宣威折沖府的大營已經是吵吵嚷嚷的一片,大有失控的態勢,而與此同時,因為獨孤名被拿,暫代獨孤名統軍的果毅都尉趙軼還在大帳之中待著,仿佛聽不得外面的動靜一般,因為此時的趙軼正在見一個舉手見便能決定他一生命運的人:獨孤衍。
獨孤衍,獨孤家家主獨孤師仁之子,雖非嫡長,但也是獨孤家嫡出子弟,在涼州和獨孤家說話還是頗有分量的,就連趙軼的上峰折沖都尉獨孤名都對他禮敬有加,又何況是趙軼。
“獨孤名死在涼州大牢的消息已經全部散出去了嗎?”獨孤衍坐在桌案前,手中盤著新得的一塊乳白色新出的嫩玉,對趙軼問道。
一介白身的獨孤衍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官帶從五品的果毅都尉趙軼卻只能老老實實地站在帳中,連坐都不敢坐。
趙軼站在獨孤衍的身前,回道:“消息已經都出去了,眼下外面的動靜便是為了此事,獨孤名平日里旁的不行,但收買人心還是有些本事
的,將士們聽得獨孤名死在了涼州大獄,不少人正嚷嚷著要去找蘇定方討個說法呢。”
獨孤衍點了點頭道:“不錯,營中這邊的事情你還要盯住,到時如果我要做事,還離不得這邊。”
趙軼道:“公子但請放心,這邊有末將在,一定幫公子盯得牢牢的,只是現在營中將士的怨氣正盛,正是可用之時,咱們既然要動蘇定方,何不就此時出手?聯合其余軍府,叫他在涼州一日待不下去。”
獨孤衍聞言,抬起頭輕輕地瞥了趙軼一眼,問道:“你這是在交我做事嗎?”
趙軼被獨孤衍這么一說,頓時慌了,若論官職,獨孤衍雖是一介白身,但整個宣威縣向來都是他們獨孤家的地方,不管是軍府還是衙門,上下都要賣獨孤家的面子,只要獨孤衍愿意,隨時可以叫趙軼這個果毅都尉做不下去,他又哪敢惹怒獨孤衍呢?
趙軼忙解釋道:“公子嚴重了,末將豈敢,末將不過是想幫公子分憂,隨口一帶罷了,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獨孤衍道:“如此才好,這蘇定方雖然和你一樣,出自地方豪紳之家,被外遣到的涼州,但他在朝中可不是什么無根無萍,莫說是我了,就是阿爹都得對他仔細上幾分,輕易不要做得太難看,讓他知難而退便可。”
蘇定方雖不是世家子弟,根基不深,但獨孤家卻不敢對他尋常待之,天下皆知,蘇定方李恪的心腹愛將,若是落了蘇定方的面子,就是打了李恪的臉,叫李恪下不來臺。
李恪乃大唐太子,大唐的帝王,若是叫李恪的面子上太過難看,將來可是要吃虧的,所以從頭到尾,獨孤家都不曾想過要將此事訴諸于武力,以獨孤家和李家為首的涼州門閥只想跟李恪做一筆交易,用獨孤名的性命來換李恪在涼州之事上的退步。
“諾。”獨孤衍發了話,趙軼恭恭敬敬地應了下來。
看著趙軼如此模樣,一向自詡清貴的獨孤衍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許多,獨孤衍對趙軼道:“該你問的,你大可去問,但是不該你問的你就一句也不要問,營中的士氣你只管保持如此便好,剩下的我自會區處,你也大可放心,待此事之后,我答應過的折沖都尉之職就是你的。”
“末將謝公子栽培!”趙軼聞言,激動地當即拜道。
“大帥,宣威府那邊的動靜似乎來地有些快,實在是詭異地很。”程名振坐在蘇定方的身前,對蘇定方道。
蘇定方問道:“你也覺出了不妥?”
程名振回道:“短短兩日多,外面關于大都督陰殺獨孤名的假消息便傳地有模有樣,滿城皆知,恐怕籌備絕不是一兩日了。”
蘇定方點了點頭道:“今日我所面對的對頭雖不在戰陣,但也不是易與的,細數整個涼州乃至西北,有這個本事的又有幾家。”
程名振問道:“那大帥準備怎么做,今日據說宣威府那邊已經鬧翻了天,若是不加節制,恐怕會生大禍。”
蘇定方想了想,對程名振道:“區區一個宣威府,不到三千人馬,能起多大的亂子,你即刻點三千精銳隨我同往,今日我便要平定此事。”
宣威府有三千人馬,而蘇定方也點了三千精銳同往,其中的目的自然不難猜測,蘇定方多半是動了武力鎮壓的念頭。
程名振道:“大帥已經將消息送去了長安,左右也沒幾日了,何不先知會果毅那邊,暫且穩住局面,等京中的消息到了再說。”
蘇定方聞言,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果決之色,對程名振道:“不必了,若是待京中的消息過來,咱們和太子的處境可就被動,無論如何我今日必要定下此事,為太子在京中贏一步先手。”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