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郁督軍山,薛延陀汗庭。
夷男也是善于隱忍之輩,雖是堂堂可汗,漠北之王,在鐵勒九部中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但為了求親,年過四旬,比李世民還要年長的夷男竟然甘愿自降輩分,做了李世民的女婿。
而且薛延陀和大唐這一和親,夷男不止是成了李世民的后輩,李恪年長于所有李世民所出的所有未婚公主,若依唐禮,日后夷男若是見了李恪,還需喚李恪一聲內兄。
夷男意欲和親,是為求和,是為求得數載的喘息之機,讓他和薛延陀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平定大度設,修養生息,而后重整旗鼓,再留有和大唐爭鋒的資本。
而李世民也給了夷男這樣的機會,準兩國和親,許邊線和平,下嫁公主于他,可夷男萬萬沒想到,李世民索要的聘禮實在是多的嚇人。
馬匹五萬、牛四萬,以及駱駝和羊各三萬,合計十五萬匹牛羊牲畜,在眼下漠北東西征戰,存余本就不足的情況之下,這幾乎是要掏空郁督軍山汗庭才能拿出來的數量了。
夷男不知道李世民是何來的數字,但這不多不少,正正好好是夷男拿的出,但卻要夷男掏空家底才能拿的出的數字。
夷男身為薛延陀可汗,執掌漠北萬里疆土,雖然未能有幸見識到中原丈母娘的本事,但丈人和內兄卻代為效力,他們獅子大開口的本事夷男卻是見著了,如此掏空國庫的天價重聘,縱是放在千年后,也無不及,也同樣叫后人汗顏,自愧不如。
不過雖然時隔千載,但站在女婿的立場上,這時夷男這個可汗所想的倒也和常人無異。當夷男看著昆谷帶回的詔令時,看著上面的數字,不禁面色赤紅,額頭上的汗珠也滴下來了,這份禮單,實在是讓他太為難了。
“帕夏,你以為唐皇這是何意,為何既允了和親之事,又索要如此重聘?”夷男看著手中重若千鈞的詔令,面色難看地對梯真達官問道。
梯真達官回道:“這究竟是誰的主意,唐皇雖未明說,但從昆谷帶回的消息來看,多半是李恪挑唆的,可汗和親為難了李恪,李恪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也在此為難了可汗。”
夷男問道:“帕夏以為唐皇的詔令如何?”
梯真達官回道:“我雖然年邁了,但手腳還算利索,為了我薛延陀大事,去一趟靈州倒也不妨,只是唐皇索求的牲畜實在是太多了些,要湊出來,恐怕我薛延陀是要傷筋動骨的。”
夷男也道:“帕夏所言正是,如今突利失正在金山作戰,麾下八萬人馬每日損耗極大,我薛延陀供給金山大軍尚且吃力,又何來的余力再去湊這般多的牲畜。”
突利失率大軍正在金山與大度設廝殺,八萬人馬,每日糧草損耗巨大,每個月突利失都需遣人往汗庭催糧,夷男已經為之頭疼,可如今李世民開口又是十五萬匹牲畜,這對薛延陀這個本不富裕的汗庭來說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一時間,夷男甚至有些后悔求親之舉了,他哪里知道,求娶大唐公主,不止是降了輩分,竟還要搭上這么多的牛羊。
夷男是有了些后悔,但梯真達官卻道:“可汗已經遣使進京,求娶大唐公主,唐皇也已經下旨準允,此事恐怕已經沒有轉圜的余地了,無論如何,這親非和不可,這牛羊非送不可。”
梯真達官的意思,夷男自然清楚,是夷男自己請求的和親,他現在若是反悔,無異于是在蔑視大唐和李世民的威嚴,畢竟兩國和親不比兒戲,大唐公主更非輕易可以怠慢的。
在夷男的眼中,河東的李恪屯兵關外,早就有意北上浚稽山,否則李恪也不會三番兩次地在邊線尋釁,他如今若是拒了和親之事,無異于是授李恪以柄,李恪的十萬河東邊軍恐怕頃刻北上,到時可就不是這十五萬匹牲畜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夷男問道:“帕夏也贊同我應允唐皇的條件,拿出十五萬匹牲畜作為聘禮,求娶大唐公主嗎?”
梯真達官苦笑了一聲道:“可汗,此事不是臣贊同,而是這公主可汗非娶不可,若是不娶,可汗便是戲耍唐皇,李恪在河東的十萬邊軍可不是擺設,頃刻間便是我薛延陀的滅頂之災。”
夷男聞言,自知已無退路,于是咬了咬牙道:“如此也好,只要能求娶大唐公主,兩國和談,到時不止可以為我薛延陀求來十載太平,更可以壯我薛延陀聲望,這十五萬匹牲畜拿了出去,倒也不是一無所得。”
梯真達官道:“可汗能這么想便是最好了,當年突厥頡利之威更甚唐皇,之前我薛延陀都熬了過來,今日自然也能如此,只要熬過了這一關,娶回了大唐公主,咱們薛延陀這個坎,便算是過去了。”
夷男道:“帕夏說的不錯,只是...”
夷男說著,臉上露出了滿滿的難色,頓了頓,才又接著道:“只是這十五萬匹牲畜卻不知從何而來,總不能當真把整個郁督軍山掏空,送給唐廷吧。”
梯真達官想了想,道:“不可,過冬在即,這一歲征戰,我薛延陀糧草本就不足,若是在此事掏空了汗庭的話,恐怕這個冬天就難熬了。”
夷男問道:“那帕夏的意思是?”
梯真達官回道:“迎娶公主,不止是我薛延陀一族之事,也是整個鐵勒的事情,怎能只由汗庭出聘,可汗可命人向各部征收,鐵勒九部,分各部人數多少攤派份額即可。”
夷男擔憂地問道:“回紇、契苾、同羅等部本就對我薛延陀掌國有所不滿,若是我們強行自各部征收,恐怕各部反彈,怨聲太重。”
梯真達官回道:“縱是各部怨懟也別無辦法了,只要可汗娶回了大唐公主,與唐廷聯姻,就算各部不滿,也拿我們無可奈何,我們大可慢慢收拾他們。”
夷男點了點頭道:“帕夏說的極是,眼下當以汗庭為重,當以迎娶公主為重,其他的盡可先放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