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要見金庾信,王文度命人前往通傳,很快金庾信便趕到了王城。
城中有新羅將士劫掠的事情金庾信已經知道了,也知道有新羅人因為劫掠被王文度擒拿,故而金庾信不難猜到蘇定方要見他的目的。
金庾信倒也是個聰明人,他得知蘇定方傳他,不敢有絲毫的耽擱,一面急命副將金文穎出城節制新羅軍,待時而動,備好后手,一面自己一個護衛也不帶,做足了姿態,就去見了蘇定方。
王城外院中,蘇定方坐于廳上,余者扶余泰、階伯、劉仁軌等坐于兩側,金庾信一進廳門,便先對蘇定方行拜禮。
“末將金庾信,拜見大將軍。”金庾信上前對蘇定方拜道。
蘇定方道:“金將軍請起,坐下吧。”
“謝大將軍。”金庾信道謝起身,在扶余泰的前面坐了下來。
待金庾信坐下后,對蘇定方問道:“不知大將軍急招末將來此所為何事?”
蘇定方倒也不直接問罪,而是先對金庾信問道:“金將軍的名字倒是有些意思,不知是從何而來,可與北周文壇宗師庾信有關?”
金庾信回道:“大將軍猜的是,末將家父仰慕北周文豪庾信,故而給末將取了這個名字。”
金庾信雖是新羅人,但卻不是不通文墨之輩,相反地,金庾信自其祖父輩起就仰慕中原文化,常以中原典籍傳于子弟,金庾信也是自幼耳濡目染,言談舉止間也不乏文氣,不似尋常三韓人那般言語粗鄙。
蘇定方聞言,道:“新羅乃我大唐藩屬,仰慕我中原文士,以詩書傳家是好事,但金將軍所為可是有些愧對這個名字了。”
金庾信知道蘇定方的意思,但還是問道:“末將不知大將軍所言何意。”
蘇定方擺了擺手,命人押上了被王文度拿下的幾個新羅人,道:“這幾人自稱是受你之命,在泗沘城中大肆劫掠,金將軍作何解釋?”
金庾信聽著蘇定方的話,不禁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了,他們若是不招出他,他還能為他們開罪,可他們已經把金庾信抬了出來,這下子就連金庾信自己都難了。
金庾信頓了頓,才指著扶余泰和階伯對蘇定方問道:“我百濟和新羅乃是世仇,這么多年來死在百濟人手中新羅將士不知多少,此番蒙大將軍之威,我新羅將士得入泗沘城,一時間被仇恨蒙蔽,動了殺心也是有的,大將軍可是要為這些百濟人問罪于末將?”
金庾信面對蘇定方的指責,一改以往拿低做小的姿態,反倒硬氣了起來,回問起了蘇定方。
不過金庾信敢這么做也是有他的底氣的,畢竟百濟才是敵人,新羅是大唐的盟友聯軍,如今泗沘城破,蘇定方若是為了百濟人問罪新羅將士,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對于金庾信的話,蘇定方也不是沒有辦法,蘇定方擺了擺手道:“金將軍說錯了,本帥非是為了百濟人而責罰新羅將士,本帥是因為新羅人違反的本帥的軍紀,而責罰新羅將士,本帥在維護的不是百濟人,而是我大唐的軍規,是本帥自己的臉面。”
金庾信試圖偷換概念,把新羅士卒劫掠殺人的事情換成兩國百姓間的矛盾和報復,以求從輕發落,但蘇定方卻又把概念拉了回來,一口咬定他之所以扣押新羅人是因為他們違反了軍紀,而非其他。
蘇定方之言入耳,金庾信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不過金庾信會這樣,倒也不全是因為麾下士卒被扣押的事情,而是因為蘇定方所為越來越往金庾信擔憂的方向發展了。
金庾信不怕唐軍暴虐,破了城后大肆劫殺,因為這樣會讓百濟人對唐人生畏生厭,早晚再反唐人,他怕的就是唐軍約束自己,對百姓秋毫無犯,一副要將百濟收為唐土的架勢,因為百濟一旦真的成為大唐領土,那新羅就真的是與虎為鄰了。
金庾信的擔憂有他的道理,但這些都是后話了,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處置好此間的事情。
金庾信道:“大將軍嚴重了,我部將士萬不敢忤逆大將軍之意,更不敢違抗軍紀,只是他們今日初到此地,許多事情都還不知,故而犯了錯,還望大將軍寬恕這一次。”
蘇定方有些為難道:“你麾下將士公然忤逆本帥,若是本帥置之不理,恐怕難以服眾啊。”
金庾信道:“大將軍,其實仔細說來其中的過錯還在末將的身上,末將愿代下受罰。”
當初為了穩定人心,允許新羅軍在破城后劫掠的是金庾信,可金庾信沒想到唐軍在進城后嚴下軍令不得擾民,這讓金庾信一下子陷入了被動。
這一次如果他再保不住這幾個新羅將士,那他在軍中的威望便將徹底掃地,所以金庾信才說出了這番話來,逼蘇定方表態,也是吃定了蘇定方不會在這個時候和自己發難。
現在北面的戰局還不夠明朗,百濟也還未滅,眼下絕對不是和新羅軍翻臉的時候,若是此時翻臉,必定會誤了李恪的大事。蘇定方心知金庾信的意思,于是朝一邊的劉仁軌悄悄地打了個眼色。
劉仁軌看著蘇定方打了眼色,明白蘇定方的意思,當即出列勸道:“此事倒也不能盡數怪在金將軍的身上,此事或還有商榷的余地。”
蘇定方問道:“你是何意?”
劉仁軌回道:“金將軍當初為了穩定軍心,曾許新羅將士在破城后進城劫掠,可大將軍也在進城后下令不準駐軍劫掠百姓,故而生出了這等事端,大將軍何不準金將軍將功折罪,如此既可叫新羅將士免于責罰,也可給新羅將士們多博些賞賜。”
蘇定方知道劉仁軌必有他意,于是道:“你接著說。”
劉仁軌道:“如今百濟王扶余義慈潛逃去了熊津城,大將軍何不著金將軍移軍北往,攻取熊津城,熊津城乃百濟舊都,同樣富庶,而且兵力不及泗沘城這般雄厚,若是金將軍能夠攻下熊津城,既能將功贖罪,也可取城中財貨分于麾下將士,一舉兩得。”
劉仁軌之意倒是有些驅虎吞狼的意思,以新羅軍去攻熊津城,無論勝負如何,都于唐軍無礙,反倒可以把新羅軍支出泗沘城,為唐軍獨占。
蘇定方對金庾信問道:“金將軍以為如何?”
劉仁軌有這個心思,金庾信又何嘗沒有自己的算計,金庾信知道倭國水軍不日便當行抵百濟,到時必是一場惡戰,若是能在這個時候抽身出去,在一旁觀戰,等著坐收漁人之利也未嘗不可。
金庾信當即道:“既然如此,末將自當為大將軍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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