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替武媚娘還愿之說在前,又有宰輔王玄策的建言,朝中上下自然不會再有人不識大體到去阻撓李恪前往泰山。
尋常人如果去泰山還愿,那是祭拜,但李恪是皇帝,九五之尊,他去了泰山,那就是封禪,是祭天,不可尋常待之。
朝會散去,李恪回了紫宸殿,但就在李恪剛剛在紫宸殿坐定不過片刻,便有宮人前來傳話,岑文本前來求見。
李恪剛一聽得岑文本求見,心里也不免有些緊張,李恪少年便隨岑文本求學,岑文本對李恪還是頗為了解的,岑文本何等精明,透過此事又怎么會看不出此事的背后其實是李恪的意思呢。
李恪一開始也擔心岑文本是來勸阻自己的,岑文本不同尋常臣子,他不便強令,他也正愁著要怎么說服岑文本呢,但隨即待岑文本進殿后,卻發現岑文本并不是孤身一人來此,身后還跟著一個人,這不禁叫李恪松了口氣。
岑文本身后跟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同為李恪潛邸舊臣的禮部尚書長孫沖,李恪一下子就放心了許多,因為如果岑文本是來勸李恪的話,今天隨他來的不會是執掌禮部的長孫沖,而應該御史臺或是省臺的人。
“臣岑文本、臣長孫沖拜見陛下。”岑文本和長孫沖一同進了殿中,對李恪行禮拜道。
岑文本行禮,李恪忙抬手道:“岑師和子敬不必多禮,快起落座。”
“謝陛下。”兩人謝恩起身,從李恪之命到一邊坐下了。
待兩人落座后,李恪問道:“岑師和子敬來此所為何事,可是方才朝中之事有未盡之言?”
長孫沖是禮部尚書,如果來日要行封禪之事,長孫沖自然是主持此事之人,現在岑文本帶著長孫沖來這里,李恪想當然地以為岑文本是要同他商議封禪之事。
不過岑文本的話卻出乎了李恪的意料,岑文本當頭先是問道:“今日朝會之上陛下有言,欲往泰山封禪,此事的圣旨應當還未下吧。”
李恪沒想到岑文本會這么問,有些驚訝,但還是如實回道:“今日朝會之上此事才有初斷,朕還未及擬旨送到中書。”
“恩。”
岑文本點了點頭,道:“還未及擬旨便好。”
李恪聽著岑文本的話,心里頭不禁咯噔一下,只聽岑文本的意思,似乎是要擋住李恪的圣旨啊,難道岑文本還是對此事抱有異議嗎?
李恪問道:“岑師這是何意?”
岑文本回道:“今日朝堂之事是陛下的意思吧,臣觀王玄策所為,封禪之說陛下應該也是早與他商議過的吧。”
以岑文本的判斷和眼力,李恪本也沒想過此事能夠一直瞞著他,現在被岑文本當面指出來了,李恪也絕不會矢口否認,李恪應道:“岑師猜的極是,此事之前朕確實和玄策商議過。”
李恪之言入耳,岑文本并不對李恪的話多做評判,也沒有說妥或是不妥,只是接著問道:“那如果臣不來,陛下準備如何下旨?”
李恪想了想,回道:“自然是如朝議所言,以為皇后還愿之名,祭祀泰山。”
“陛下一向英明,此事卻想的差了呀。”岑文本看著李恪,對李恪輕聲嘆道。
岑文本并未反駁李恪封禪之事,而是說李恪這圣旨下的有些不當,李恪不禁問道:“不知何處不妥,還請岑師指點。”
岑文本道:“皇后乃太子生母,鳳體尊崇,關系社稷之重,自然萬分緊要的,就算是為此大動干戈也絕無不可。但陛下畢竟是天子,一國帝王,封禪泰山也不是等閑兒戲,既然陛下決議要封禪了,就該只言封禪之事,免提其他,才是妥當。”
岑文本的意思很明確,武媚娘是皇后,身份尊貴,為了她的安危往泰山祭祀一趟是值當的,但皇帝祭天,封禪泰山是大事,是莊嚴肅穆之事。
岑文本的話一出,李恪就明白了岑文本的意思,雖然此事是因武媚娘而起,但既然李恪決定要泰山封禪了,這就是國事,是朝野內外的要政,還是一樁一件分開來辦地好。
李恪思慮了片刻,覺著岑文本所言確實更是妥當些,于是道:“岑師所言極是,是朕先前想的差了。”
岑文本微微點頭,對李恪問道:“不知這泰山封禪之事,陛下準備怎么辦?”
李恪并未回岑文本的話,而是問道:“岑師不反對朕泰山封禪?”
岑文本回道:“此事是陛下所愿,而且已經敲定,臣何必反對,更何況以陛下之功,我大唐今日之盛,封禪泰山也并無不可。不過這畢竟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件封禪盛舉,還是應當辦地正正當當,體體面面才好。”
岑文本的跟前,李恪聽著岑文本的話,看著眼前兩鬢已經有些斑白的岑文本,心里不禁一陣觸動,仿佛心頭都溫熱了許多。
岑文本雖然一直稱李恪為陛下,但在岑文本的眼中,他一直都把李恪視同子侄般疼愛,和當初看少年時的李恪并無二般。
在岑文本的眼里,現在鬧著要泰山封禪的李恪就像當初決定要北上為質的李恪一樣,雖然岑文本可能覺著有些不妥,但既然李恪堅持,既然已經做下了決定,岑文本就會盡力給李恪安排地妥妥當當的。
岑文本是這樣的心思,這也就印證了李恪之前的猜測,印證了岑文本為什么會帶著執掌禮部的長孫沖來這里了,因為他是真真切切地想要為李恪張羅好這件事情。
李恪道:“岑師說的是,泰山封禪是大事,非比尋常,朕欲以岑師為主禮官,此事還需多勞岑師為朕操心。”
自古以來,泰山封禪的君王就不多,李恪既然做了,將來在青史之上就勢必會被拿來和其他君王比較,這事情交給別人李恪也不放心,交給博古通今,文傾江海的岑文本正是合適。
而岑文本今日來此也正是為了此事,泰山封禪是舉國皆望的大事,如果做的好,便可拿來和秦皇漢武相較,可如果做地不好,便會淪為笑談,愛徒心切的岑文本自然是要親自為李恪把關的。
岑文本當即應道:“承蒙陛下信重,臣自然不負陛下重望,只是關于封禪主禮官一事,陛下還是另擇賢良的好。”
李恪聞言,不解地問道:“岑師這是何意?普天之下除了岑師,難道還有比岑師更加合適的人嗎?”
岑文本回道:“臣這里確有一個更加合適的人選。”
岑文本是大唐宰相,又是帝師,德高望重,本就是封禪主禮官的最佳人選,但岑文本直接就給推辭了,這實在是出乎了李恪的意料。
李恪問道:“不知是何人?”
岑文本朝著一邊的長孫沖瞥了一眼,笑道:“陛下莫不是忘了那人?”
“哦!原來如此。”李恪聞言,頓時恍然大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