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7年——
很明顯,曹操的小算盤被識破了,他雖然打著張讓的旗號把蹇碩的叔叔收拾一頓,令兩個十常侍之間產生了不小的矛盾,但還遠沒到撕破臉的地步,于是在雙方在中間人的調解下達成共識后,一轉臉直接就把搗亂的曹孟德踹了出去。
由于曹嵩時任大司農,掌握著靈帝大部分的收入,而一定要跟著曹操的袁紹也有四世三公的袁家做后盾,十常侍到底不敢把事情做絕,沒有把曹操派往什么邊陲小縣。
頓丘,屬于東郡,距離洛陽隔著一整個兗州,可以說已經完全脫離了政治中心,另外,由于兗州沒有類似于袁家和楊家那樣處于領導地位的世家,整個州的勢力劃分都比較混亂,無論曹操想下達什么政令,總會有不止一方利益受損者會進行阻止。
顯然,十常侍打的主意是把這個“不畏權貴”的洛陽北部尉明升暗降,放在基本不可能出政績的位置上閑置幾年,等他的事跡被遺忘之后,再找些錯處進行處罰。
“頓丘”在王莽時期曾更名“順丘”,或許十常侍如此處置的隱含意思就是,如果你不“順”著我們,就得在這停“頓”。
曹家和袁家的護送隊伍雖然聲勢浩大,但卻無法在頓丘久留,實際上,按漢律,官員調任是要孤身前往的,除非是那些并未任職,只充作幕僚的一干手下,所以跟隨曹操而來的,除了那些仆役,就只有袁紹、剛剛與曹操成婚的丁依和卞綾,以及……不知怎么混進來的蔡琬蔡貞姬和年僅四歲的蔡琰蔡文姬。
“回去?別傻了,曹公子,你以為我們姐妹是因為誰才不得不離開洛陽的?”在曹操基本不抱什么希望地勸說這位蔡小姐回洛陽時,她不出所料地如此說道:“你那‘防火帶’計策完成的不錯,十常侍內部焦頭爛額,張讓根本沒心思關注曾被搶了個歌姬的事情,但蹇碩為了彌補兩人之間的裂痕,四處甄選歌姬舞女給他送去,更是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
雖然照理應該生氣,但你那“他們眼光不錯”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曹操無話可說,等待蔡琬繼續。
“當然,他們不敢像對待民女那樣對待一個御史之女,只是透口風說陛下很欣賞我的才華,希望我進宮獻曲,又悄悄向家父施加壓力。”蔡琬面帶譏笑地說著。
“哈!開玩笑,那個昏庸的皇帝由于幼時被外戚干政,最討厭強勢有魄力的女子,收的后妃全是些柔柔弱弱、傷春悲秋的模樣,只怕看到貞姬就會嚇得發抖吧。”“替身”在旁嘲笑。
“替身”如今的本領越發大了,幼時還無法離開他太遠太久,最近已經能外出個一兩天不見影子,對于收集情報來說自然是好事,但他的個性實在是——莫非那些其實是自己的真實想法?曹操不由得如此懷疑。
“所以,你是害怕牽連蔡先生,而又擔心他和仆人照顧不好文姬,這才跟隨而來的?”曹操如此問道。
“哼,怕什么牽連,老頭子一輩子剛正不阿,想挑出他的錯幾乎沒可能,”蔡琬憑空抖了抖手腕,做撥動琴弦狀:“我是怕,把十常侍全都打了,王越來找我麻煩怎么辦?”
這下即使是牙尖嘴利的“替身”都無話可說了,最終曹操只得單獨為她們姐妹安置在一處臨近縣令府的院落,并派些侍女與護衛前去照顧,并做出保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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兗州治所,陳留。
“孟德,你到底什么時候回頓丘收拾那些陰奉陽違的世家官吏?”一間酒樓上,換成便服的曹操正從窗口向外看,而袁紹則悶頭吃飯,似乎感覺差不多飽了之后,才抬頭問道:“要我說,直接把他們全抓起來,再換上聽話的人,什么事都解決啦。”
“此事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本初,”曹操緩緩搖頭,望向窗外的眼神有如鷹隼般銳利:“區區一群縣城的小吏,竟然敢違抗朝廷指派的上官之命,若說背后沒有人指使,連昂兒都不會信。”
由于頓丘的工作無法開展,曹操順藤摸瓜找來了陳留,但線索卻丟了,時值正午,便與同來的袁紹和蔡琬蔡琰一同尋了個酒樓用餐,而蔡氏姐妹此時正在曹操和袁紹隔壁的另一個雅間。
“哦,我那大侄子確實挺機靈的。”袁紹連連點頭。
“機靈過頭了,那小鬼看見我就哭……話說他到底是怎么看見的……”“替身”在旁悶悶地說著。
曹昂現在半歲,是曹操的嫡長子,為正妻丁依所生,這一事實令一干明顯知道曹操多么喜歡妾室卞綾的親眷大吃一驚,只有曹操的母親丁氏和丁依本人對此毫不意外。
之后,眾人才紛紛反應過來,這妻妾同時進門之舉,雖然事急從權,但丁氏母家肯定有所不滿,大約是通過丁氏和曹操達成了協議,比如正妻丁依誕下嫡長子之前,妾室卞綾不得有孕之類。
而且,與外人想象中不同,曹操的妻妾之間關系很好,這大概與丁氏早就做好思想工作,以及卞綾身為歌姬本身就不會去爭什么有關。
至于“替身”,他對見到曹操的妻妾感覺十分尷尬——即使別人看不到他,因此,在曹操成婚后就不再進入后宅,只留在書房或者客房過夜。
但出人意料的是,曹昂似乎自一出生起就能看見“替身”,偶爾見到時便掙扎著想要他抱,丁依或者卞綾自然不知道小公子沖著空氣掙扎個什么勁,強行抱走之后就是一頓大哭,現在已經成了某種條件鏈條:看到“替身”、要抱抱、不給抱、難過大哭,最后簡化為,看到“替身”,大哭。
對于這種奇妙好笑的誤會,曹操自是不會去告訴“替身”的。
“呵……”想到自己虎頭虎腦的兒子,曹操的面目也稍稍柔和了一些:“我看文姬挺喜歡他的,自小有個姐姐‘照顧’,這很好。”
“不不,按照輩分,文姬是昂兒的姑媽。”袁紹這次腦筋轉得飛快。
“是姑媽?你確定?不是姨媽?”曹操故意擺出疑惑臉。
“啊……是姨媽么?等等,我算算,我與孟德同年,當時是永壽元年,現今是熹平六年……所以我和孟德應該是二十有二,而貞姬的年齡大概……”袁紹開始扳指頭。
“嘻嘻~腦筋不好的老年人~”一個翠綠衣衫,頭發綁成一對團子的可愛小女童從門外跑進來,沖袁紹做鬼臉:“無論姐姐多大,我都是阿昂的姑姑喲~”
“啊,原來如此,孟德你又騙我。”袁紹一拍桌子。
還是一如既往的三句騙到……曹操別過臉:“我可不曾說過輩分和年齡有關。”
“孟德大人,”面對曹操,蔡文姬反而規規矩矩地行禮,只是由于體型太嬌小,動作走形,給人一種帶著滑稽的可愛感覺:“姐姐說,她已經察覺到線索啦,正用‘惑音之術’把那人引向這邊,您只要拿住等下從酒店門口跑過,正在被追的胖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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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子莫跑!”“你們,快給我攔住他!”
片刻之后,隨著市集街道上的一陣兵荒馬亂,一個穿著良好明顯是富家翁的胖子正在前面跑,后面則正有一個面目兇惡的健壯禿頭年輕人窮追不舍,被富家翁留下阻攔的護衛保鏢連遲緩那少年一絲一毫都做不到,位置紹偏的直接被他撞飛,即使攔在路當中,被年輕人隨手一撥就會撞到路邊墻上去。
“呵呵……還真是熟人。”曹操看著那由近及遠的胖子冷笑。
此人在頓丘時自稱李永,乃是專門為各地衙門采購物資,有著半官面身份的商人,在諸多小官小吏對曹操的政令陰奉陽違的時候,只有他如期送來了曹操要求的購置物品,但問題在于他宣稱要去徐州,為何會比自己更早出現在兗州的治所陳留?方向上可是完全相反的。
“嘖,大意了,”“替身”略顯惱怒地說著:“我跟蹤時發現他在頓丘境內從未聯絡任何世家或官吏,但想必命令和指示已經在完成交易的過程中傳達完畢。”
“兗州世家勢力錯綜復雜,我們一時查不到頓丘究竟是誰的地盤,但現在看來,竟是一直沒放在心上的陳留,”曹操冷笑一聲:“——張氏。”
“呃?那不是張孟卓的本家?”袁紹詫異道。
“所以才會對我們的喜好和作風如此清楚,張邈說他在家族中不受重視,真是太謙虛了,他們家族明顯是看好他才會在他身邊安置耳目。”曹操搖頭:“有機會的話,扶植孟卓回來繼承家業吧,這么小家子氣的主家,早晚會因為惹到不該惹的人而覆滅。”
“便如你?”“替身”調笑道。
“擒住之后,直接帶回頓丘,”曹操收束了一下衣衫,攀上酒樓窗戶:“我們并不需要他交代什么,若是抖出和張氏的關系,對當前形勢反而不利,我們只需在頓丘傳出一個‘從陳留捉回了李永’的風聲,那些見風使舵的小吏自會聽話。”
談話間,那矯健的胖子已經行至酒樓樓下,曹操猛然從樓上撲擊而去,借勢直接將李永按伏在地,并將佩劍搭在他脖子側面:“幾日不見,甚是想念啊,原本要去徐州的李大商人?”
“呃——這是,是誤會!”胖子眼神直轉。
“可惜,我們的計劃里并不需要你交代或者解釋什么。”“替身”一揮劍柄將商人敲暈。
“喂!那是俺的獵物!”此時那禿頭青年也追了過來:“他騙了俺同鄉一大筆錢,俺正要把他捉回去!”
“喂!這家伙好像很強啊!那胖子已經跑得快喘死了,他連汗都沒出。”“替身”仗著對方看不見,圍著那禿頭青年打轉。
“哦?只騙了你同鄉一人?”曹操上下打量了一下那青年:“可他騙了我整整一縣人,我得抓他回去給鄉親們一個交代,你怎么說?”
“這……”青年抓了抓禿頭:“自然是一整縣人更重要些,俺跟你去好了,得保證你們縣城的人不會把他打死,最后一口氣還得留給俺那同鄉吶。”
所以你們那里的風俗是直接把騙子打死?
“此地不宜久留,陳留衙門的人應當即將趕來,”曹操看著周圍指指點點的人群:“具體情況,我們便走邊談。”
“好勒!”禿頭青年抬手一抓,揪著那胖子的衣領就將他提了起來扛到肩上:“往哪走?”
“頓丘,離此并不太遠,不過得先去車馬行取我們的車,”曹操當先引路:“吾名曹操,曹孟德,不知壯士姓名?”
“俺叫典韋,本地人,還沒字,叫我老典就行。”典韋扛著那胖子仿佛毫無負擔地一路跟隨。
此時,酒樓之上。
“呃呃呃——卡住了——”原本也想學曹操跳出窗外的袁紹卻被窗戶卡住,動彈不得。
“看到沒,吃太多就是這個下場。”蔡琬一邊和蔡琰說著,一邊舉起她結實厚重的箜篌接近:“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那不叫一臂之力吧!?”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