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6年——
青州,濟南官道。
由于曹操已經切實控制了青州全境,而且有一千人的曹家部曲和典韋、許褚隨行,所以從北海返回濟南的路途上并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進入濟南境內后,蔡文姬終于不必再躲在車里,于是騎著裝上幾片甲胄冒充戰馬的羊駝在車隊周圍跑著玩。
蔡琬拿妹妹沒有辦法,只能找機會揪住羊駝威脅了一番“敢摔到她就把你做成羊肉湯”云云,而后把馬車交給跟著跑了一路,終于有點冒汗的許褚,自己鉆進了曹操的車廂里。
“看來,你已經決定遵循‘法家’之道了?”蔡琬捏著曹昂的小臉,向曹操問道。
“放開我兒子,”曹操道:“如果你認為目前的做法有什么問題,只管說,區區一州之地,有什么問題要改也容易。”
“言下之意,天下這種狀況,已經沒得改了唄?”“替身”在旁,盯著曹昂被捏的微紅的臉頰,一副也想上手的模樣。
前有狼后有虎的曹昂只能僵在那里一動不動。
“目前,確實沒有什么問題,”蔡琬指指窗外一片青綠的農田:“你制定的‘青苗法’在全州推廣之后,有著立竿見影的效果。”
“但是。”“但是?”曹操和“替身”分別以不同的語氣問道,當然,后一句蔡琬是聽不到的。
“但是,孟德你應該知曉,先秦便是因為他們那不近人情的嚴苛法令才導致滅亡的。”蔡琬接道。
“嘿,那‘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大漢又是怎么亡的?”替身嘲笑道。
大漢還沒亡!曹操隱蔽地瞪了“替身”一眼。
“呵,貞姬你是說,陳勝吳廣的‘亡亦死,舉大計亦死’嗎?”曹操搖頭:“看來學識淵博的缺點就是容易忽視細節。”
“說人話。”貞姬摸出箜篌原木,作勢要把它展開。
在兒子面前,曹操自然不能露了怯,只是淡淡地繼續說道:“除了逃亡和舉事之外,他們為何沒有‘按原計劃繼續前行戎邊’?”
“嗯?難道不是‘失期,法皆斬’嗎?”蔡琬思索起相關的書籍,然而,蔡邕的藏書中或許有史書,但卻不可能連前前前朝的律法書也有。
“作為以法家之道治國的前秦,怎么可能有這等簡單粗暴,毫無附屬條款的法令?‘失期皆斬’乃是他們在毫無阻礙的情況下刻意耽擱的懲罰,然而按史書前文所述,其‘會天大雨’,這本身便適用于可減輕甚至免除處罰的附屬條款。”曹操應道。
“我可不曾在哪些書卷上看過這些,但聽起來很有道理。”貞姬略感懷疑地說道。
“真正導致他們不得不或逃亡或舉事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們押送的戎卒趁著大雨逃走了四個以上,而且沒有抓回的可能,這種情況下,押運的長官是要‘皆斬’或‘以職位抵罪’的,”曹操搖頭:“陳勝吳廣當時‘為屯長’,若要免除懲罰,職位會被降成‘黔首’,也就是平民,這是他們不可接受的,再結合前文其‘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之語,順勢舉事也不足為奇。”
“原來司馬先生的書要倒著讀么……”蔡琬嘆了口氣,收起組合箜篌:“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當然是我去皇宮存放歷史卷宗的地方親自翻閱的哦~”“替身”頗為自豪地應道。
“怎么說呢?如果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訴我某個我根本不清楚前因后果的‘真理’,就算他/她再如何權威,我也是忍不住要去懷疑和求證一下的,比如——”為了防止自己朝“替身”翻白眼,曹操轉頭望向車窗外正在忙碌的農民和屯田兵:“——這治理天下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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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郡守府。
雖然曹操升任了刺史,但仍然以濟南為治所,而濟南國國主劉康也完全沒有找一個新國相的意思,仍然把濟南的大權交給曹操,似乎打算以此來表示對他的支持。
對此,曹操是真的敬謝不敏,現在他手下的謀士,無論怎么算都只有戲志才一個,雖然他自己和蔡琬可以幫忙,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所以他寧愿劉康趕緊從什么地方找個國相來,只要不是太差,能分擔工作就好。
至于武將方面,夏侯兄弟訓練的虎豹騎已經初有成效,張絕和他的青州兵也可以稱得上精銳,率領普通士卒的李典和樂進在軍中的聲望也如日中天,曹純麾下的輕騎斥候奔走于整個青州,捉拿宵小的同時也向百姓普及曹操制定的法度,而曹仁則統領全州的防御事宜。
雖然看起來人才濟濟,發展得紅紅火火,但他們這些行為本身也產生了許多只有文職人員才能處理的工作。
即使特意規定了底層和中層的文書、主薄、從事、長史等文吏有權自行處理一些權限范圍之內的工作,但當曹操回到郡守府衙時,戲志才面前桌案上的書卷仍然堆積如山。
“主公,你來的正巧,有兩個好消息和兩個壞消息,你打算先聽哪個?”戲志才放下自己翹在另一張椅子上的腳,裝作無事發生一樣轉過身,向曹操說道。
處理公文時發現的消息?曹操略想了想,問道:“好消息的話……可是‘薦賢令’又有成果了?”
由于濟南人才缺乏——特指文官,曹操原本打算發一條“求賢令”,但被戲志才阻止了,理由也很充分:這種讓有大才者自認是“賢”,還得親自上門的政令,按他以前的脾氣是絕對不會來的。
但“薦賢令”則不同,針對的只是認識那位“大才”的街坊鄰居,只要舉薦者推薦的人確實夠“賢”,那么就會給予其一定獎勵,如果有誰被許多人同時舉薦,那么這人便可稱為“大賢”,被匯總到戲志才這里后,看情況由青州相應級別的高官前往相請。
之所以是“又”,因為這道命令發出去不久便有了回應,請到了一個善于政事的賢人,名叫“杜幾”……然后“替身”斷斷續續地因為這個名字笑了兩個時辰。
“這次被舉薦者我卻是認識,”戲志才道:“他叫徐庶,是我在潁川的一位同學,老家原本在司隸,近日因避亂,舉家搬來了青州。”
“哦?既是潁川學子,那么智慧便不必擔心了,”曹操應道:“他家在何處,我這便前往拜訪。”
“嗯……壞消息是,我去找過了,他不肯應募,”戲志才攤攤手:“他家中有一老母,認為各州刺史都是‘狗皇帝’的‘狗腿子’,青州治理的好都是中低層能吏的功勞,所以不準他出仕——狗什么的,原話如此。”
“這……”曹操有點發愣:“若是讓貞姬去……”
“文姬還差不多,”“替身”道:“有兒子的老太太都喜歡和他兒子年齡相仿的小女孩。”
“不行!”曹操脫口而出。
“嗯……確實不行,”以為曹操在和他講話的戲志才應道:“一言不合的話,蔡大小姐說不定就把他們母子全綁回來了。”
“你不是真準備用她釣趙云吧?”“替身”又道:“雖然……我挺喜歡子龍的,但美人計還是太過分了點。”
這次曹操拒絕回應,又向戲志才問道:“我記下了,那么,另一個壞消息呢?又有哪位大賢拒絕征募?”
“不,”戲志才翻開一份公文:“主公的父親,曹老太公在前往譙縣探親的路上遭遇了不明身份軍隊的襲擊——”
呼——
以曹操為中心,郡守府衙中的溫度驟然升高,甚至令那些竹簡書冊發出了微微的糊味,曹操的衣擺和大氅無風自動,獵獵飛舞,而他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中則憑空出現了一柄赤紅為底,青色點綴,造型宛如火焰的奇型長劍。
身為始作俑者的戲志才的臉上的表情綜合了“不出所料”和“竟然如此”,顯得頗為怪異。
“這種事你竟然不第一時間報告?!”曹操踏前一步,與已經沖到戲志才面前正張牙舞爪的“替身”同時喝道。
“呃……這個……”戲志才還在發呆。
不對……稍稍失態之后,曹操飛快地反應了過來,如果父親當真有事,哪怕是輕微擦傷,戲志才也絕不會是這個態度,結合他還有一個好消息沒說來看,他又在玩某種把戲了。
“哼,”隨著曹操變得冷靜,高溫以及火焰長劍也隨之消失:“說吧,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只是稍稍被嚇了一跳,現在開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曹操的戲志才答道:“我們很可能發現了皇帝用于自救的一招棋,如果善加利用,可以使萬年公主的繼位變得名正言順。”
“……”曹操一言不發,繼續盯著戲志才。
“另外……”戲志才感覺空氣溫度有點升高,于是擦了擦汗:“曹老太公被全昆侖山最帥氣且擁有最華麗招式之獨目男子所救。”
“說人話。”
“被夏侯惇所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