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7年——
山河社稷圖,洛水河畔。
“這,這這里就是,死,死后的世界?”張婕舉著她的杏黃旗,戰戰兢兢地走在“山河社稷圖”中。
“嗯,至少,是個中轉之處。”在前面開路的趙云答道。
雖然由于“仙子”的某種行為,“廢墟”狀態的城市已經恢復了“原狀”,但無論是天空、河水、建筑、道路還有“行人”,都呈現出一種壓抑的,代表著“終結”的氣息。
由于常年在“圖中”以及“現世”間來往,趙云已經不太畏懼那些一言不合就重現死亡場景的亡魂了,但張婕明顯還不行。
她派人支援“白波太平道”并趁機跟隨而來時展現出的果斷和強勢,在進入“隙間”后便蕩然無存。
她舉著那桿杏黃旗,在周身撐起一道如蛋殼般的琥珀色護盾,一步一挨地跟在趙云身后,而正是因為這個東西同那“衣帶詔”產生“共鳴”之后,她才能看見以及進入“山河社稷圖”而不會陷入沉睡。
至于張角,因為不愿意讓女兒知道他一直在關心她,在張婕表示要進入山河社稷圖之后已經提前跑回鉅鹿了。
趙云原本還有些奇怪,但在聽說那其實是“林好仙子”所贈后,便不再追究了——她的一切行為總是有自己的目的,如果暫時無法理解,多半是因為時機未到。
此時,“白波太平道”的大部隊距離洛陽還有一段路程,趙云向張婕提出要先一步通過“山河社稷圖”前往洛陽探查時,她堅決要求要跟著——然后就被嚇成了這般模樣。
“為,為什么要先來洛水?”張婕瞪著眼睛躲避途中所有看似渾渾噩噩的亡魂,大約是認為他們只要不突然“表演”一下,看起來也不會那么嚇人。
“既然來了洛陽,當然要拜訪一下主人,她說不定會為我們提供些許便利。”趙云向洛水的上下游打量,但并未看到那一葉扁舟。
“主人?那位‘仙子’?”張婕也好奇地前行了兩步。
“不,她應該只是‘仙子’提前預見到此時洛陽的形勢,而刻意安排在這里的,”趙云思索著,“即使她不肯幫忙,一直留在洛陽的童師父也……”
嘩啦!洛水河面上忽然泛起一陣巨大的水花,而后一個仆人模樣的“人”從水中探出頭來,揮舞著雙臂大聲呼救:“救,救命!——咕嚕咕嚕!”
他掙扎著撲騰了幾息,然后瘋狂揮動手臂,之后竟然逐漸接近了岸邊,趙云甚至能從他驚慌的臉上看到一絲大難不死的笑意,然后,只聽“嘣”的一聲,一支飛箭從虛空中射來,正中那掙扎劃水之人的背心,然后,他面現不甘地沉了下去。
很明顯,因為張婕只顧注意岸邊的亡魂而不小心距離河水太近,觸發了某個死在河里的家伙的“死前情形”,她在那人開始表演之前,就已經蹭地躲回了趙云背后。
“從此人濺起的水花大小和那支箭的射擊角度來看,他應該是從一艘高大的樓船上被拋下來的,而且他即將抵達岸邊卻被射殺,這證明了他并非死于水匪劫船,而是被人滅口。”趙云分析道:“另外,他身上的衣服也不像是普通仆人,更像是‘偽裝成仆人的信使’。”
“如果你愿意的話,都可以去當仵作了,至少死因是絕不會弄錯的。”由于那個死于水中之人又消失在水面之下,張婕的膽子稍稍大了一點。
“如果你再看到有誰在展示死前景象,對其進行‘死因’以及‘復活難度’的分析應該能很好地避免恐懼。”趙云應道。
“復,復活?”張婕似乎更加恐懼了,生怕周圍那些行尸走肉會忽然活過來一般。
“不是你想的那樣,所謂復活是指‘合理地重新在現世出現’。”趙云道:“比如剛才那人,他只是中箭沉河而已,‘假死漂流,為人所救’之類的理由很好找。”
“猜的不錯嘛,小云~”隨著一個難以判斷出音調高低的聲音,一只木舟突兀地出現在了洛水河面上,而上面站的人正是短發紅甲,手提一柄巨型鐮刀的“洛神”,而隨著她的現身,昏暗的天空中亦憑空出現了三小一大,宛如四葉草般緩緩旋轉的四道光斑。
“為什么是小云……”趙云頗為無奈地重復了一遍。
“不然叫你‘小龍’也成”洛神一邊說著,一邊揮動鐮刀在水中劃拉了一下,然后,剛才那中箭沉沒的仆人便被她用鐮刀尖挑著領子從水中鉤了上來。
“你這是——”趙云奇道。
“我呢,現在去把這家伙‘復活’,正好也讓你們了解一下洛陽的形勢,又能還上某人的人情,可謂一舉三得呢~”“洛神”微微偏頭,那架小舟橫了過來,側面朝向趙云和張婕:“上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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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府,偏廳。
“小人所說,咳咳!字字屬實,咳咳咳!”
那偽裝成仆人的信使此時已經回歸了“現世”,但看上去十分凄慘,不但身上多處劃傷,手腳都上著夾板,前心后背妥善包扎的繃帶上還在向外滲血。
他正趴在擔架上向大將軍何進匯報著此前的遭遇:“那張讓搜出小人的情報之后,便——唔咳咳!將小人拋入河中,又令人補射了小人一箭,還好小人命大,沉沒又浮起后被一戶漁民所救,今日傷勢初愈,便立刻返回向將軍匯報——咳咳咳!”
何進身材胖大,面目蠻橫,即使穿著大將軍的袍服也顯得頗為不倫不類,很難想象他會是那位——且不管心腸如何——美艷皇后的兄長。
他揮揮手令仆人將此信使帶走修養,轉而向幾名幕僚問道:“那些宦官或支持劉協,或支持辯兒,應當沒有理由非要隱瞞‘萬年公主’到來的消息,此事是否有可能是其他派系誤導?”
“這卻不太可能,”一名幕僚應道:“除非那‘誤導者’既有能完美變裝成張讓模樣的人,也有能精準地一箭將人射穿卻不致死的神射手,比起他人誤導,思索張讓此舉何意才更加恰當。”
“唔,有理。”何進重重點頭。
“至于那張讓為何要特意向將軍隱瞞劉奈到來的消息,屬下有個猜測,”另一名幕僚開口道:“他欲與那曹孟德聯合。”
“哦?”何進轉身看他。
“此時,宦官、皇親,大臣之間各不相讓,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們在無法占據上風的情況下,尋求盤外勢力相助也是理所當然的,除了青州之外,兗州、幽州、荊州、益州等地也可能會來人參與,畢竟他們皆姓劉。”
“豈有此理……就算如此,他們要怎么同外界聯系?”何進皺著眉頭問道。
幕僚只說了兩個字便令何進恍然大悟:“劍圣”。
那幕僚接著道:“若不出所料,接下來應該會有諸多外地勢力試圖進入洛陽,當然,他們會有各自的打算,或聯絡朝臣,或救援皇帝,斷不會如張讓等人計劃那般行動。”
“那你說,我該如何做?”何進聽得連連點頭。
“依屬下之見,在‘外地大員’這一勢力必然要進入洛陽時,將軍應當提前消除人數最少,力量最單薄的那股勢力,以占得先機,即——”那幕僚向皇宮的方向一拱手:“為陛下分憂,鏟除十常侍。”
“但,他們畢竟是劍圣培養出來……”何進仍然在猶豫。
“若堂而皇之地圍殺,劍圣自然有可能出手阻止,但若張讓已死,他難道還能對皇親動手不成?”那幕僚道:“想令劍圣來不及出手阻止,只需拜托皇后娘娘手下的‘貂蟬’們在洛陽各處多生事端即可,那些女子可也是劍圣‘親手培養’的。”
“哈哈!孔璋之計甚妙!”何進大笑出聲,“便依你之計!我明日就去找瑤……皇后商討此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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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叫孔璋的人,是怎么在論據、論證全部錯誤的情況下推導出正確論點的?”在山河社稷圖中旁聽的趙云驚訝不已。
“大將軍要消滅十常侍?那豈不是很好?狗咬狗,一嘴毛。”張婕略想了想,如此問道。
“歷朝歷代以來,所謂‘勤王’、‘清君側’的目標都是除掉皇帝身邊的權臣或者宦官,但如果何進先一步將十常侍鏟除,正在前往洛陽的各路大軍瞬間就會師出無名——畢竟從來沒聽說過‘勤王’是要對付皇后的。”趙云微微皺眉。
“這個結果是因為那個信使‘復活’才引起的,”張婕似乎想到了什么,轉而看向“洛神”:“不知你對洛陽的局勢有什么看法呢?”
“他們打來打去我不關心,但工作量明顯會變大,我這就送你們去童淵老頭子那里,如果有問題就問他好了,接下來我應該會很忙,非常忙……”“洛神”答非所問地說著,并調轉船頭,從大將軍府駛離。
大將軍府中自然沒有洛水經過,此時這艘船正行駛在一條憑空出現,無頭無尾的空中河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