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幽幽地說道：“是的，我明白，在我們的世界中，也有這樣的東西。但是它被非常嚴格地控制，并沒有徹底泛濫……哎，誰知道呢？”
坐在對面的甘亞鐸嘆了一口氣：“是啊，誰知道所謂的快樂素會釀成最嚴重的后果？互聯網時代，出現了一件新東西，大家都會去嘗試……”
“我們歌爾城，是最后蔓延進來的一座城市。但有形的東西，可以用法律去阻止。無形的滲透，卻很難用人力去阻擋……”
“當一件事情所有人都在做的時候，你會自然而然覺得，它是正確的，是理所當然的。特別是，來源于萬能工廠，資料庫中的東西，我們潛意識中就認為，它是外星文明賜予的寶貴財富，根本就不可能有太多的防范之心。”
“歌爾城是科學與藝術的城市，隨著時光的流逝，很多有志之士意識到了這方面的錯誤，它們集中在了這里，試圖恢復舊時代的榮光……可是又能怎么樣呢？”
張遠皺著眉頭說道：“那么，你們這座城市既然有這么多的科學家，為何不發展自己的科技，恢復整個世界呢？”
甘亞鐸苦笑道：“張遠先生，你應該知道，世界上不存在所謂的凈土……只要身處同一顆星球，就不可能完全斷開聯系。盡管我們可以設置防火墻，或者網絡管制，這種滲透依舊防不勝防，民眾有很多的方法，避開我們的約束。”
“歌爾城，也只是勉強保留著自己的尊嚴……”
張遠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也就是說，你們認為已經很難依靠自身的力量清除這種現象，所以決心離開這顆星球，開辟另外一塊凈土。哪怕……拋棄目前已有的萬能工廠？”
“是的，所以我們需要一艘能夠在恒星之間航行飛船。但初步估計，僅僅只有兩百萬人愿意，只有這種有去無回的航行，才能夠所有的殖民者凝聚起來，重啟另外一個文明！”
張遠正在分辨這個故事的真假，即便對方的語氣很真切，整個故事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漏洞，他還是不會貿然相信。
這群格利澤人好像挺聰明的，竟然想要效仿人類來一場星際遠征？
可是，它們能夠成功嗎？
有著那么多的缺陷……
張遠回過神，這好像不是自己應該關注的點。
甘亞鐸開口道：“當你們人類文明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候，我們嘗試著在全球召開了一次議會。因為你們整個文明看上去的確不強大，甚至只有一艘深空殖民艦。”
“很可惜，其他城市的領導人并不愿意交流……而且它們提出的要求也異常偏執，需要我們歌爾城付出巨大的代價……我們甚至認為，和這些瘋狂的同類溝通，甚至比與外星文明溝通更加困難。”
張遠愣了那么一下。
“這一次會議結束后，在我們歌爾城的執政官當中，分化成了兩個派系。第一個派系，試圖利用一場戰爭的壓迫，迫使整個文明重新恢復活力，那一枚核彈，就是激進派的首領達維安發射的。而你們遇到的那一小伙，就是激進派的余黨。”
“第二個派系，當然就是我們了……我們認為戰爭，不可能解決民眾意識形態的問題。就算我們整個文明戰勝了又能怎么樣呢？”
“不會有任何改變。”
“大多數人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根本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所以我們希望，在遙遠的星空當中，重新建立一個新的文明，僅僅通過我們的雙手以及智慧……不再借助其他文明的力量。”
張遠沉默了一陣子，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來描述。
一個文明，怎么會發展成這樣呢……得到一個星際文明的幫助，得到了就連人類都非常羨慕的萬能工廠，理論上應該得到真正的飛躍，很快就能夠沖破自己的星球，開拓更大的生存空間才對！
但又好像有一只無形的雙手，將整個上升勢頭給硬生生地按了下去，從天堂按到了地獄。
這種感覺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這種大環境下，能夠有個體保持清醒，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他不禁對眼前這位領導人，抱了一絲同情，以及尊敬。
甘亞鐸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又說道：“張遠閣下，我們的世界總共有3.9億的人口，即便遇到了目前這種狀況，也保留著強大的工業實力……”
“萬能工廠畢竟是二級星際文明的產物，它的工業能力可能比您觀察到的更高一些……”
“根據我們的觀測，您的文明，的確很有發展的活力，但也就只達到一級星際文明的范疇。想要向上躍遷，至少需要百年甚至千年的時間……如果真正發生對抗，您的并不一定能戰勝我們，至少一兩百年內很難很難。”
“您的文明，應該不希望在一兩百年內，產生很大的變數吧……”
甘亞鐸的話既是一種客觀陳述，也是一種隱隱的威懾。
在其他城市當中，全自動萬能工廠的絕大多數工業能力，都得用來促進民生產業，民眾不愿意做出輕易改變。但如果真的大難臨頭，爆發了戰爭，在生存壓力下，肯定會爆發出恐怖的產能，人類不一定討得了好。
甘亞鐸之所以想要完成這筆交易，是因為萬能工廠中并沒有太空飛船的相關資料，更沒有星際殖民的相關知識。
更何況，憑借歌爾城中的人口，不可能獨自建造得出一艘恒星級飛船。
張遠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從私人的角度，還是文明的角度，我會盡可能地考慮促成這一筆交易……這對大家雙方都有好處。”
“雖然我這么說您可能不會相信，但我還是要告訴您，我們人類的目光不會局限于這一顆恒星。您所在的星球，只是宇宙中非常平凡的一顆。”
“在遙遠的未來，我們人類，甚至有可能再次離開這一片星域，去尋找更加廣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