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天，張遠正在辦公桌前閱讀一份報告，上面有著一大群格利澤人，進入14號虛擬世界后的心理變化分析。
“……殘酷的現實，總歸有那么多不美滿的因素。在里邊呆的久了，它們已經無所謂身處的世界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普通的群眾現實生活不如意，本身就有許多欲望沒有被滿足，它們需要一個能夠逃避的地方，沉迷于虛擬世界無可厚非。”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幾乎所有的高層領袖也沉淪于這樣的虛擬世界當中。”
它們在外邊的現實世界當中，留有大量的財產以及至高無上的權力，按理說已經處于整個世界的巔峰。可是，智慧生命的欲望是無限的，永遠有著不能夠被滿足的東西，在那個虛幻的世界，它們擁有更加健康的身體，幾乎無窮無盡的精力，擁有心想事成的能力，甚至包括各種異能！
“這樣的對比起來，外邊的世界就變得索然無味……”
“隨著時間的流逝，現實世界的財產以及記憶，對它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這些寡頭停留在現實世界中的時間越來越少，我們預計，它們很快就會真正地下定決心，完全拋棄自己的肉體，進入到虛擬世界當中。”
按照這份報告的推算，當上層建筑倒下之后，人類便可以趁虛而入，借機接管萬能工廠，然后大批量地將格利澤民眾送入虛擬空間當中。
這份觸目驚心的調查報告，讓張遠心臟急跳。
雖然整個計劃被很好地實施，幾乎沒有太大的阻礙，但要說開心，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的。如果遇到相同的狀況，人類也不可能做的比格利澤文明更好一些。從哲學層次上，兩個文明實際上是差不多的。
“黑色的科技啊！”
“唉。”
沉思了一陣子，又站起身，徘徊了一陣子，近一段時間他一直處于焦慮的狀態，這種不上不下走鋼絲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咚咚咚”，耳朵一動，忽然聽到有人在敲門。
“請進！”
是已經退休了的趙師兄，他看了一眼張遠桌子上的報告，笑著說，“又在發愁怎么實行這個計劃呢呢？”
張遠擺了擺手：“哎……不過擔憂的不是格利澤人會不會中招，這項計劃的實施實在是太順利了，順利地讓人感到不安。我在想，如果人類遭遇這種情況，也會陷入同樣的結果，因為這門科技而自我毀滅。”
“哦？我看看。”趙青鋒拿起這一份報告，仔細看了起來。
他雖然退居二線，但還是科學議事會的成員之一，擁有一定的知情權。
張遠搖了搖頭：“現在格利澤人體驗的是沉迷程度最高的‘上帝模式’，Godmodel。我們固然可以將虛擬世界設置地不美滿一些，或者設置地和現實差不多，不讓人類沉迷其中。可是，只要這門技術放在這里，就不可能被永遠擱置，它只會緩慢地發展。”
“就如同玩游戲的時候，許多人都會直接玩作弊模式。”
“人類畢竟是一種貪圖享受的生物，就算用行政命令去強行禁止，也維持不了多久的。等我們這一批人去世之后的一百年，或者一千年，誰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說不定就會與格利澤人一樣了。”
“更何況……”
張遠頓了頓，看向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趙師兄，再次嘆了一口氣：“另類的永生啊！”
“只要允許，人類可以以數字生命的形式，在那個虛擬世界中長久地生活下去。”
“這一門技術這么快就實現了，這也是最令我感到害怕的一點……”
一想起千千萬萬的格利澤人，心甘情愿地進入虛擬世界，這個事實讓張遠微微有點迷茫：“我們的社會，真的準備好擁有這一門技術了嗎？如果一個人不會死去，永久活在世界上，老趙，我們的文明會變成什么樣子？”
“如果我永遠是艦長，一千年，一萬年以后，又出現了比我更加合適的天才，我會心甘情愿的交出自己的權力嗎？”
“就算我個人心甘情愿，其他的人呢？”
聽了那么一大串，趙青鋒沉默了一陣子，他坐到了就近的一張椅子上，說道：“人類只能在虛擬世界中永生吧？虛擬世界中的生命，相當于只是一個二維世界，總不可能干涉到現實世界吧。只不過浪費一點計算機的算力而已，進入虛擬世界的人，不再擁有現實世界的財富、權力以及人脈。”
就目前的科技而言，能夠讀取人類大腦中的記憶，并且能夠將自我意識上傳到生物計算機當中。
有科學家突發奇想，如果將這些記憶重新寫入到一個年輕的克隆身體中，然后將自我意識注入，就能夠讓一個人重新恢復青春，實現真正的永生！
幸運的是，就目前的人類而言，這門技術依舊處于飛船困難的狀態！
因為“讀取記憶”與“寫入記憶”，是兩個不同的難度。“讀取記憶”這一門技術，都是從波滋曼量子意識轉換器中提取的。
里邊根本沒有如何寫入記憶的技巧，人類也就無從下手了。
特別是將一連串的數據，寫入到克隆身體，涉及到幾千億個大腦神經元的化學變化，根本就不是人類目前的水平能夠操控的。
張遠搖了搖頭：“老趙，目前雖然是這樣，但你別忘了，仿生學技術正在蓬勃反正。”
“既然沒有辦法讓克隆人成為新的身體，干脆拋棄人類的大腦，直接用生物計算機啊。將記憶以及意識上傳后，這臺承載了人類意識的生物電腦，不就可以直接當做人類的大腦嗎……”
“然后用一些仿生學技術，形成對真實世界的感知，真正的永生就完成了！”
“即便這些人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倫理上也很有難度，但這種技術上并不是不可實現的。”
趙青鋒道：“我們可以禁止研究這種復活回歸的技術！”
張遠搖頭道：“禁止不了的，能夠禁止幾十年，幾百年。但是以后呢，變數太大了……”
“倫理上不屬于人類又能怎么樣？現在強烈反對是還沒有大難臨頭，但等到自己要死了，又反過來，忙不迭地支持了。”
趙青鋒眉頭皺了起來，這些話非常在理。
有時候他也會感嘆人類的脆弱，感慨生命無常。
年輕人的想法和老年人的想法，總歸是不一樣的。年輕人會做一些冒險的事，可以隨心所欲地熬夜，爆肝，吃東西只要自己爽就夠了，不太可能考慮養生、長壽之類，老年人就不一樣了……
衰老，人類最大，也是最恐怖的敵人。
能夠活的久一點，誰不希望活的久一點呢？
有時候聽說虛擬世界技術又有了進展的時候，他心中也會產生一種來自于本能的喜悅感。
可是，一個文明，可不需要癌細胞啊！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也就是說，像我這樣年老體衰，又擁有較強影響力的老人，很可能會支持推進這些技術的發展……就算現在沒有，在未來幾千年、幾萬年里，總是會有的。”
“只要出現一個高層領導，暗中推進，我們的文明就完蛋了。”
張遠道：“是的，不僅僅是老人，中年人，還包括年輕人，如果被他們知道了，嘴巴上不說，暗地里都會支持這樣的技術，這是整個社會的大勢！”
“人畢竟是一種利己的生物，如果能夠長久存活，未來的世界到底怎么樣，會不會墮落，會不會變成一灘死水，他們是不會去考慮的，反正自己活著不就夠了？”
“但這也是我們最應該考慮的事兒啊。”
趙青鋒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然后深思起來，雖然他已經是一位年老體衰的老人了，甚至可能是最先步入死亡的那一批人。不過從整個文明的角度進行考慮，這種思維已經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