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系畢業要看兩樣東西,一個是實踐作業,一個是畢業論文。許望秋在北電的三年里拍了《鋤奸》和《獵鷹》兩部電影,引起巨大反響,實踐作業給滿分都不夸張;而許望秋的畢業論文前瞻性強,對實際工作有指導意義,是上好的文章。讓許望秋提前畢業,一點問題都沒有。
早在答辯之前,學校就把許望秋畢業證準備好了。不過學校并沒有在通過論文答辯之后馬上就給他,而是放在了三天之后。
這天上午,院長成蔭親自在導演系教室把畢業證書交給許望秋,以示對這個杰出學生的重視:“許望秋同學,恭喜你,正式從北平電影學院畢業,今后可要多回母校看看。”
許望秋笑著燦爛地道:“謝謝院長,我永遠以咱們北電為榮。”
許望秋在北電屬于風云人物,而且是第一個畢業的學生。把畢業證交給許望秋之后,成蔭提議導演系的全體老師跟許望秋合影留念,得到了老師們的熱烈響應。許望秋覺得在場的都是老師,自己應該站在角落比較好,結果被成蔭拉到正中間。
合影之后,成蔭將許望秋叫到了院長辦公室,招呼他坐下,還親自給他倒了一杯水。許望秋心里直嘀咕,院長怎么對我這么客氣,不會有什么事情吧!成蔭笑著道:“望秋,你馬上就要到出口公司走馬上任,擔任藝術中心主任,那下次見面,我就要喊你許主任了。”
許望秋嚇了一跳,趕忙道:“院長,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就算到了一百歲,也是你的學生,在你面前我也是小許。”
成蔭哈哈笑了聲,道:“望秋,跟你們出口公司合作,是能夠拿到票房分成的,這可比按拷貝算強多了。按拷貝算一部電影的收入頂多400多萬,而分成的話,有可能賺幾千萬。你知道我們北電的情況,窮得叮當響。怎么樣,能不能幫幫學校,跟我們也合作一回?”
許望秋聽到這話頓時頭疼了,他對北電非常了解,北電是真的窮,一年教學實習費就4萬塊錢,而且現在又是院長提議合作,于情于理都應該答應。
問題在于,北電老師根本拍不了商業片,北電老師最近兩年拍的《櫻》、《百合花》等片子口碑不錯,但都沒有票房可言。出口公司是拍商業片的公司,是要給國家賺錢的。王嵐西為什么讓他做藝術中心的主任,就是原來的主任選擇的電影不行,在國內國外都賣不動。如果跟北電合作,拍出一部無人問津的藝術片來,那他根本沒辦法向王嵐西交待。
就在許望秋為難之時,突然聽到劉林在外面喧嘩,心里一動,我怎么把他給忘了,認真地道:“院長,我們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大部分受法國新浪潮和意大利新現實主義影響比較深,他們的電影藝術性很好,但缺乏商業性,而我們出口公司是搞電影出口的,要給國家賺外匯的,必須拍商業電影。他們的電影不符合我們公司的要求,我沒辦法用他們的電影。”
成蔭知道許望秋說的是實話,可許望秋是北電的學生,才剛剛拿到畢業證,就拒絕了自己這個院長的提議,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他心里有些不快,眉頭不由微微一皺。
許望秋繼續道:“不過也有人能拍商業片,就是劉林和吳知柳他們幾個。前幾天,他們把自己寫的劇本交給我,讓我幫他們看看。我看過之后覺得非常好,準備隔幾天,到公司正式上班后進行討論。現在院長提議搞合拍,那到時候我就將劉林他們的劇本以北電的名義,向公司提交。你覺得怎么樣?”
成蔭看了許望秋一眼,心想這小子是個人精啊,先拒絕學校老師的藝術片,表明自己的立場,這樣學校以后很難再拿著藝術片找他合作;然后把劉林他們的電影抬了出來,給了學校面子,難怪王嵐西這么喜歡他,這小子真是狡猾啊,他微笑著道:當然可以,就這么辦吧!”
許望秋笑著道:“等劇本通過公司的審核后,我再跟學校聯系。”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許望秋本來說準備進城吃飯。劉林他們說你走出校門就不算北電學生了,還是應該在學校吃最后一頓飯。許望秋覺得有道理,就跟劉林他們回寢室呆了一會兒。差不多十二點的時候,他們一起下樓到食堂吃飯。
許望秋被劉林他們拉進小食堂后愣住了,小食堂里擺了四張圓桌,每張桌子上都擺著酒,周圍都坐了一圈人,是導演系78班的學生和導演系的老師。他心里覺得奇怪,這是慶祝什么呢,導演系學生和老師都在呢?
張克見許望秋發愣,笑著道:“發什么楞啊,這是劉林他們為你準備的!”
許望秋心頭一暖,轉頭看著劉林他們,激動地道:“你們?”
吳知柳笑著解釋道:“從進北電到現在,你請我們吃了多少回飯啊;現在你要畢業了,怎么著也得慶賀一下!我們幾個不需要多說,趕緊坐吧!”
許望秋沒有說話,用力摟了摟吳知柳他們幾個的肩膀。許望秋本打算跟劉林他們坐一起,不過張克要許望秋坐在他的旁邊,說是要跟他聊聊。許望秋對張克非常尊敬,張克有話要說,自然是洗耳恭聽,就在張克身邊落座,傾聽張克的教誨。
菜肴上桌后,許望秋舉起手中的杯子,起身道:“我這個人說話做事有時候不過腦子,這三年給咱們系,給老師們添了不少麻煩。你們教我的東西,是我一輩子的財富。真的非常感謝!在這里,我祝老師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說完,他將杯子之酒一飲而盡。
能喝酒的老師一飲而盡,不能喝的也都喝了一口。
司徒兆敦看著許望秋,笑道:“我們根本沒教你們什么。你進北電的時候鐘老就說過,你的水平在北電當老師都夠了。”
其他幾個老師也都道:“是啊,我們真跟沒教你們什么。”
“對啊,倒是你幫了我們不少,班上的同學問到我們老師也不知道的電影知識,我們直接喊,許望秋,你起來給大家講一下。”
“其實我們都希望你能夠留校的,可惜王部長點了你將。”
許望秋跟老師們聊了幾句,端起酒杯站起來,看著導演系的同學,道:“我有幾句話,想跟班上的同學說說。我聽人家講,人生除親情和愛情外還有三種感情讓人珍惜,一起同過窗的同學情,一起扛過槍的戰友情,一起下過鄉的歲月情。我們能同窗三年,在一間教室上課,在一個食堂吃飯,一起坐車進城,到電影資料館看電影,這是一種緣分。和這段緣分比起來,這三年中的摩擦、矛盾和沖突都算不得什么。不管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后,大家見面還是同學。我提議為了為這緣分,我們大家共同舉杯!來!干杯!”
導演系78班的學生共同舉杯,齊聲道:“干杯!”
集體舉杯后,導演系同學紛紛過來找許望秋喝酒。
“許望秋,說實話,我真的討厭你,但也真的佩服你。這么說吧,出了朱辛莊,我他么誰都不服,只服你一個。當初在北影廠看《鋤奸》時候,我真的被嚇到了。我從小在北影廠長大,從小接觸水華這些大導演,國內國外電影看了不少,在遇到你之前,有少人說我是天才,我也自詡天才。可在你面前,我是徹徹底底的完敗,輸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不過我這個人不服輸,雖然現在不如你,將來一定會超過你!我跟你喝一杯!”陳凱哥端著酒杯略顯激動地道。
在場的老師和學生聽到陳凱哥的話很驚訝,誰也沒想到他會說“出了朱辛莊,我他么誰都不服,只服你一個”。這應該是他的心里話,雖然他一直將許望秋作為較量的對象,但心里其實是非常佩服許望秋的,有點惺惺相惜的味道。
“凱哥,你這個人有天賦、有才能,也有思想,綜合素質應該是我們班同學中最好的,是能夠拍出那種有深度的商業片的,像《教父》那種。你現在看不上商業電影,但我相信在未來你會意識到這一點的。如果那個時候,我還在出口公司,你可以來找我!”許望秋舉起酒杯,喝下了這杯酒。
“許望秋,很多人以為我們有矛盾,而且有很大的矛盾,其實你應該知道,我們之間其實跟就沒什么矛盾,就是大家理念、愛好都不同,玩不到一塊而已。凱哥說出了朱辛莊,他只服你一個,我其實也挺佩服你的。你的《鋤奸》和《獵鷹》真的很厲害,我一輩子也拍不出,將來你肯定是我們這些同學中成就最高的。我祝賀你前程似錦!”陳凱哥走了之后,田壯壯又過來了。
“我們確實沒矛盾,只是玩不到一塊而已。你跟我和凱哥都不一樣,沒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是所有同學中最純粹的。這份純粹很難得,你一定要堅持,哪怕一條路走到黑。只要堅持下去,你一定能夠取得了不起的成就!”許望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望秋,這幾年沒少在你們寢室蹭吃的;現在你馬上要到出口公司當官,到時候我到出口公司來找你蹭電影拍,你可不要把我拒之門外啊!要是你敢拒絕,我就把的各種糗事抖摟出來,讓你這個面子掃地。來我們喝一杯!”李少虹看著許望秋笑嘻嘻地道。
“絕對沒問題,其他人我敢不給面子,但少虹你的面子我是一定會給的。”許望秋將胸口拍得啪啪直響。李少虹跟許望秋他們關系不錯,在《獵鷹》和《鋤奸》的創作過程中,她曾經會過來湊熱鬧,是掌握了類型片的基本知識的,是能夠拍商業電影的。
許望秋十分豪氣,同學要喝酒,他是來者不拒。酒宴結束,他嘴里唱著程龍的《醉拳》,拉著劉林他們,搖搖晃晃地在校園里到處合影。
在校門口合影的時候,許望秋借著酒勁,把掛在校門口,用鐵絲栓著的校牌摘下來。他將校牌倒著立在自己身邊,以此表示自己的學生生涯結束,到達終點,終于可以獨立了。
喀嚓聲中,畫面定格,許望秋的大學生涯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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