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青知道許望秋很厲害,電影拍得非常好,能寫劇本,深受王嵐西的信任,但在他眼中許望秋終究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剛剛走出社會,沒有太多的管理經驗,他對公司讓許望秋來搞改革并不是特別看好。
聽到許望秋的話,楊柳青發現自己小看許望秋了,他推出的這個措施絕對是有的放矢,非常高明。不過他想不明白,即使是有多年工作經驗的領導也必能夠拿出這樣的措施來,許望秋不過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他是如何做到的?
許望秋見楊柳青滿臉驚詫的看著自己,微笑著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對的嗎?”
楊柳青回過神來,心想難怪王嵐西這么信任他,胡建也對他贊口不絕,真的是個厲害人物啊!他笑了笑,道:“許主任的想法非常好,但八個組就八個導演,是不是太少了?還有每部電影都需要分析觀眾人群和賣點,這個難度是不是太大?”
許望秋輕松地道:“這個八個創作組是核心小組,拍重點影片,主要是拍商業大制作的,各方面資源是最好的。其他導演屬于創作室,他們主要拍中小成本的電影,在選題上會更靈活,甚至可以搞藝術片,畢竟藝術片搞好了,也是可以賣錢的。但不管哪種類型,詳細的分析報告都必不可少。至于搞分析報告是不是太難,我認為不管難不難,都必須搞。我們要為國家賺錢,如果我們連觀眾喜歡什么,連觀眾愛看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定拍出受觀眾歡迎的電影,那我們就沒法向國家交待。”
好萊塢的綠燈系統是好萊塢商業大片暢銷世界的基石,但并不是說綠燈系統完美無缺。綠燈系統在保證好萊塢大片競爭力的同時,也帶來一個問題,好萊塢大公司在創作上日驅僵化和保守。到了2000年之后,好萊塢最愛干的就是翻拍經典、制作系列電影或者續集成為好萊塢創作的主流,因為拍這些電影是最保險的。很多非常優秀的優秀的項目,由于存在一定的風險,無法通過綠燈系統,只能束之高閣。
電影《百萬美元寶貝》是獨立電影,制片人魯迪摩根邀請到伊斯特伍德導演和主演,又有斯旺克任女主角,弗里曼任男配角。三位明星都是奧斯卡提過名、獲過獎的大演員,伊斯特伍德還是奧斯卡獲獎導演,這是相當有分量的項目。但魯迪摩根制片帶著這個項目找好萊塢大公司,得到的反饋是影片結局太悲慘,這樣的電影沒市場,必須得改劇本,改結尾。魯迪摩根強調:這片子將由伊斯特伍德導演、主演,斯旺克任女主角,弗里曼任男配角。但還是沒用,好萊塢幾家大公司都不愿意投資。魯迪摩根只能到歐洲融資,最后才有這部票房和獎項雙豐收的電影。
好萊塢六大電影公司也清楚自己是非常僵化和保守的,為了避免錯失《百萬美元寶貝》這樣的優秀影片,同時也為了給更多的新人機會,為公司提供新鮮血液。好萊塢六大電影公司都成立了搞獨立電影的子公司,比如福克斯有探照燈,索尼有索尼經典,環球有焦點影業。
出口公司搞綠燈系統也必然會遇到同樣的問題,在創作上會逐漸僵化。為了避免錯失好電影,同時也為了培養新人,給公司造血,讓公司充滿活力,在八個創作組之外,許望秋定保留創作室,給創作室更多創作上的自由。
楊柳青小心提醒道:“可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一味迎合市場,會不會太資本主義了?”
許望秋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這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沒有關系,如果一定要往政治上扯,那我們在政治上也沒問題。我們都知道群眾路線是我們黨的生命線和根本工作路線,也是黨的致勝法寶之一。太祖發表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就已經指出,藝術應該為人民群眾服務。現在電影圈彌漫著一股精英思維或者精英主義,他們的想法是老子是藝術家,老子說什么,老子做什么,跟其他人無關。如果電影拍出來,觀眾不買賬,他們不會認為是自己的問題,而認為是觀眾垃圾,是觀眾水平低。
我覺得這種思維是跟我們黨的基本路線背道而馳的,是屁股坐歪了。美國是資本主義沒錯,可人家的電影都在走群眾路線;作為社會主義的中國,有什么理由不走群眾路線,不深入群眾,去了解群眾的喜好呢?”
楊柳青被許望秋駁得啞口無言,半晌才道:“了解國內觀眾的情況這個不難,可是我們的電影要出口啊,我們又如何去了解海外觀眾的口吻呢?”
許望秋不以為意地道:“我們公司擔負著電影出口,為國家賺外匯的責任,但我們的收入主要還是靠國內市場,滿足國內觀眾的需求是我們的第一要務,當然海外也要兼顧。海外市場主要是滿足華人的需要,主要是針對香江、新加坡等地方,這也是滿足國家統戰的需要。我是這么想的,先讓我們公司的導演和編劇到國內電影院去做一個月的市場調查,然后派他們到香江的電影院做一個的市場調查,回來之后,讓他們到北電去拉好萊塢每年票房前十名的電影,拉四個月的片子。等這些工作完成后,再來談創作的事。”
楊柳青知道在許望秋上任之前很多人就擔心,許望秋來了之后日子會很難過,現在看來一切正在變成現實,藝術中心的人不可能像過去那樣輕松舒服的過日子了,他感覺這個改革有點太激進,提醒道:“你這個政策一出臺,肯定是罵聲一片!畢竟導演和編劇大多都自視甚高,都以藝術家自居的,就算他們去,可能也會消極怠工的。”
許望秋知道改革肯定會動一些人的利益,會遭人恨,上一世吳天明在西影廠搞改革后,告狀信因此雪片般的飛向主管部門,還有人半夜打電話給吳天明,一上來就草你媽。內部一些人到省里告狀貫穿了他的整個在位期。最高記錄時,省里一年派了3個工作組調查他的經濟問題。
以王嵐西的影響和許望秋的能力,只需要打個招呼就可以讓許望秋從北電畢業的,為什么一定要把流程走一遍,在通過論文答辯之后才讓許望秋畢業,就是為了避免他上任之后搞改革的時候別人拿這個說事。
許望秋對此早就有準備,淡淡地道:“佛家有言,我不入地獄誰如地獄。如果能把中國電影搞上去,能把中國電影搞好,這點罵算得了什么!而且他們去電影院調查也不是白辛苦的,是有補助的,在內地每天一塊,在香江每天十塊,這個錢可不少。如果誰不愿去,或者消極怠工,那他以后就沒機會搞創作了,只能在公司端茶倒水。”
楊柳青見許望秋這么說,知道他心意已決,就道:“那什么時候安排他們去做調查,還有創作組什么時候開始搞?”
許望秋直接:“越快越快,讓他們呆在公司也是浪費時間。創作組的問題,現在我們手里根本就沒有能拍類型片的導演,創作組根本搞不起來。等明年北電導演系幾個能拍類型片的到我們公司后,再成立創作組。”
楊柳青點頭道:“還有一個問題,四月份胡總下令,公司劇本一律停止審核,等新主任上任后再處理。由于《獵鷹》大獲成功,國內很多電影廠把他們的劇本遞了過來,香江那邊也有很多劇本遞過來,現在公司手里有將近兩百個劇本。你看這個問題怎么處理?”
胡建給許望秋講過,藝術中心從4月份就停止審核新項目了,等他上任后作處理。許望秋對此早有準備:“這樣做兩件事情,第一個是挑選電影類型,把功夫和戰爭的劇本挑出來,這兩種類型的電影在海外有市場,能夠賣得動。國家成立出口公司的目的是賺外匯,我們肯定做海外賣得動的。目前階段我們主要做這兩種類型,等有了一定的積累,再做其他的。第二,把挑出來的功夫片和戰爭片后,數戲劇性事件的場次,少于50場的一律不用。”
在一些好萊塢大制片廠,劇本分析的工作則會更為細致,例如在華納兄弟影業,分析師的分工非常細致,并用一系列量化標準來評估劇本。有人負責計算劇本中的戲劇性事件,只有達到4560場戲的劇本才有望通過,以避免電影過于沉悶冗長。分析師們還會確定劇本所屬的類型,分析這種類型電影近三年來的票房走勢,預測市場前景。
楊柳青是搞電影的出身,知道很多國產電影的戲劇性事件只有2,30場,50場這個要求太高了,如果許望秋不是導演,那他肯定會認為許望秋根本不懂電影,可許望秋不但是導演還是編劇,不可能不懂這個的,提醒道:“戲劇性事件50場,這個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許望秋微笑道:“要求是有點高,不過跟我們合作是能賺大錢的,肯定要高標準嚴要求。我認為真正優秀的商業片應該做到五分一小高/潮,十分一大高/潮,能讓觀眾迅速入戲,在觀影過程中全身心都沉浸在電影中。戲劇性事件太少,會讓電影顯得節奏拖沓冗長,會讓觀眾出戲的。”
許望秋的改革措施公示之后,在藝術中心掀起了軒然大波。導演室和劇作室炸了鍋,導演和編劇們都覺得受了極大的侮辱,罵聲一片。有人說許望秋什么都不懂,瞎幾吧搞;有人說許望秋只顧自己出風頭,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有人說許望秋就是狗仗人勢;甚至有人嚷著要調回原廠,不在出口公司干了。
許望秋的改革措施跟攝影室、美術室和制片室無關,但攝影室、美術室和制片室的人并沒有感到輕松,也處在一片緊張中,誰也不知道許望秋的下一把火會不會燒到自己的頭上來。
就在藝術中心對許望秋的改革議論紛紛之時,整個香江都在議論許望秋和他的《獵鷹》,因為《獵鷹》打破了《摩登保鏢》的記錄。
這是內地電影第一次打破香江票房紀錄,整個香江都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