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姬走在太陽熄滅,黑暗來臨的世界,城市的路燈次第亮起來,就好像這只是一次普通的日食。
少女的腳步輕輕。
但是任何一個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這個世界的毀滅,文明的終結。
萬物都將會封凍在冰雪之下,只有高懸的紅月頌唱著無人的詩歌。
“這個時候還沒有人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么。”一水姬向前走了一步,她周圍的景色隨著破碎然后拼合。
她走到雨蛙國那座著名的鐵塔下面,鐵塔上霓虹燈閃爍,游人紛紛拿起手機,記錄著難得的風景,好在朋友圈中炫耀。
海鷹國的女神像火炬長明,對岸的灣區城市高樓大廈鱗次櫛比。
荒龍國的長城巍峨,風牛國的大笨鐘高聳,浣鼠國的大堡礁海水在星光中蕩漾,維多利亞湖上紅月高懸。
在太陽熄滅的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寒冷還沒有到來,所以其實還沒有造成最初的恐慌。
但是在所有帶有上帝視角的觀眾眼中,這一幕是極致的震撼與絕望。
因為當災難真正來臨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以為這將會是平淡無奇的一天。
少女的全身發著輕微的熒光,讓這里的觀眾在黑暗中也能夠看到她的身形。
她一步一停頓,每一步都會更換一個場景的世界,這些世界有些在場的觀眾耳熟能詳乃至于刻骨銘心,但是更多的卻顯得陌生與遼遠,但是他們至少有一個相同之處,那就是這些都是在地球上的角落。
黑暗將整個星球吞沒,只有星光與紅月在這里閃耀。
蘇眉不由自主握住了路遠的手。
無論是現實中,還是說在這個VR的虛景里。
她并不是第一次看過這個場景,但是卻從來沒有坐在體育場的看臺上,與幾萬人共同經歷這個震撼而絕望的景象,整個場館如今已經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沉默,在緩慢消化心中的震撼。
然后在黑暗中,大雪依然終于姍姍來遲,開始飄落。
當失去了太陽所給予的光輝與溫暖,人類的最大敵人就是寒冷了。
最終的落雪來自于大氣中的水汽,它們凝結成冰霜和雨雪,原本因為太陽照射而生成在海洋上的季風和暖流在開始逐漸消亡,萬物凋零,最先死去的便是動物。
它們凍死在第一個漫長的冬天,一水姬路過沉睡在雪中的雄獅,它剛剛撿到了一只長頸鹿的尸體,但是卻無力噬咬對方已經凍結如冰的血肉,只能在饑餓與寒冷中迎接自己生命的終結。
狼群匍匐在雪中,相對于生活在熱帶的動物,它們更擅長抵御寒冷——但是它們無法想象能夠冰凍空氣的寒冷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但是即使是北極的北極熊,它們面對只剩下一片星辰的天空也表現出來了畏懼。
它們還能夠在沒有結冰的海水中尋找魚群,去捕食那些同樣驚慌的海豹,失去了太陽,這個世界就失去了最后的熱量來源。
所有的生物只有保持足夠的體溫才能夠活著,但是當能夠提供給你熱量的只剩下其他動物的血肉的時候,萬物的存在都迎來了自己的倒計時。
而活到最后,堅持到最后的,當然是人類。
人類放棄了更加強健的肉體,選擇了擁抱文明和科技,在這冰冷的末世中,給了人類最后的溫暖。
幾百萬年第一個猿人偶然撿起了雷火擊穿的樹枝,人類便走上了文明的起點,無論是美味可口的熟食,還是說燒制的陶器,冶煉的金屬,乃至于第一次可以得到太陽以外的光芒與溫暖,毫無疑問,使用火就是人類走向進化的第一步。
而在這個末世里,人類最后能夠拿出來的武器,竟然也還是火焰。
石油,天然氣,煤炭,乃至于木柴與糞便,書籍,衣物,一切能夠用來燃燒的物體都被投入了火中來取暖,這些都是億萬年來太陽的光芒在地球上的積累,今天它們再度化為光芒與熱量,重新在這個星球上消散。
但是不夠。
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非常清楚這遠遠不夠。
這些火是不夠的,即使你能夠燒掉所有能夠燃燒的東西,但是它們依然不足以維持七八十億規模人類的生存。
當然——事實上并沒有那么多人還活著。
在過去的千萬年間,人類一直在這這個星球上擴大著自己的活動范圍,貪婪地攫取每一份能量,但是現在,終于到了收縮的時候了。
一個五口之家,依靠燃燒的壁爐,可以在寒冷的冬日堅持三十天。
一個千人的小鎮,將所有的物資集中存儲使用,在鍋爐和暖氣的幫助下,可以堅持一年。
而上萬人的城市,高樓經過加固和防寒,則是更好的越冬巢穴,因為當人類聚集在一起的時候,自己體溫的輻射其實都可以溫暖一部分的空氣。
事實上,在這場災難中,活到最后的是城市,那些還維持著最后的秩序的城市。
他們只要能夠還維持著秩序,擁有著物資的生產能力,那么只要保持著外界物資的輸入,那么至少在零下八九十度的嚴寒中,這座城市依然有存在的可能性。
可是,當那終歲不停的積雪日以繼夜的落下,一座座城市的燈火也終于在這座星球上消失。
這個世界上只有剩下一個個得天獨厚,就是為了抵抗這太陽熄滅的終極災難的避難所還在穩固的運行。
他們或者說是依托于地下的煤礦,或者說是背靠海邊的核電站,或者說是地熱,石油,乃至于天然氣。
并且,與那些人口稠密必須依靠外界輸送給養的城市相比,這些避難所在建立之初,就沒有考慮過承載社會責任。
他們不管平民的死活,他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價地活下去。
只要有東西可以燃燒,只要資源不曾枯竭,這些已經獨立于整個人類世界的避難所,自己建起來了自己的堡壘,變成一座座軍事要塞,這個世界唯一的盟友便是自己和那些萬里相隔的同類。
他們依靠衛星和長波通訊,在各自的實驗室里尋找能夠為人類指引方向的科技。
在黑暗中要么絕望,要么瘋狂。
但總有些人想要找到希望的種子。
然后從種子中尋求未來的果實。
這是一場注定漫長的道路。
而的故事,就是從其中一座已經即將廢棄的核電站避難所開始。
柳煙一路走過萬千畫卷,一直保持著平靜的姿態進行著解說。
這大概也是她的天賦之一。
而現在,她站在了這座被藍色冰雪所覆蓋的避難所中,站在了那輛巨大的極地履帶車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