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送大夫從張氏房中走出來。
“許大夫,我娘的身子怎么樣?”
須發花白的老郎中捻著胡須不急不緩的輕聲道:“老毛病,還是氣血虧虛,受不得寒、也經不住暑。”
張楚聽著他話里的意思,似乎有點像是貧血的意思。
“沒什么大礙吧?”
許大夫作揖道:“若只是緩解老夫人現在的癥狀,一貼藥湯下去便能藥到病除,至于老夫人氣血虧虛之癥,請恕老夫醫術不精,無能為力。”
張楚心知老娘這是沉疴舊疾,只怕很難治得好了。
他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成吧,就勞煩您開方子,我派人去抓藥。”
“知秋,領許大夫去福伯那里取診金,順道代我送許大夫出去。”
“是,老爺。”
“多謝楚爺。”
知秋領著老郎中出去了。
張楚獨自站在老娘的房門外,一想到明日還要送她老人家出城,心里就倍感煎熬。
但不送她老人家出去又不行。
她老人家繼續留在錦天府,他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腳的。
若真有什么不可控的意外發生,他也沒辦法護著她老人家突圍出城。
思來想去,張楚還是硬起心腸,轉身走進老娘房里。
“娘,大熊他爹娘明日要回老家翻修祖屋,左右無事,您繼續悶著家里也不是個事兒,不如明日我讓大熊送您和知秋他們一起到鄉下小住幾日吧……”
兩日后。
城東,慶余里,百勝道人藏身的民房里。
一支沒有箭頭的羽箭射進民房里,很快就有一名漢子將羽箭送到百勝道人的面前。
百勝道人見到羽箭,臉色當即猛然一變。
熟悉的手法。
不用看箭桿上包裹著的布帛,他都知道這支羽箭從何而來。
但張楚是怎么知道他住在這里的?
城東可不是四聯幫的地盤!
百勝道人心下駭然的同時,只覺得如芒在背,就好像暗中有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
他面沉如水將箭桿上的布帛取下,打開仔細審視。
布帛上的字跡歪歪斜斜、扭扭曲曲,如同鴨掌、如狗爬,若不是他還有幾分草書功底,簡直辨認不出來。
他心下微微一愣,旋即就反應過來,忍不住擊節贊嘆道:“好一個張楚,行事果真是滴水不漏!”
他看完布帛上的字跡后,隨手將布帛靠近身側的油燈,點燃后扔到地上。
留著也沒用。
“軍師,信上怎么說?”
有人湊到百勝道人身邊低聲問道。
百勝道人言簡意賅的道:“明日申時一刻,城東交貨!”
“申時一刻?白日交貨?”
問話的人有些驚訝。
干他們這一行的,都習慣了夜晚摸黑交貨,冷不丁來個白日交貨,倒是稀罕事。
“你當張楚也和你一般蠢?夜晚城門緊閉,貨從何來,還不是白日運進城,運進城放哪兒?走了水誰負責?”
百勝道人冷笑道,心頭有一種棋逢對手之感。
張楚緩緩收回左腳上的血氣,起身試著走動了兩步,心下最后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
他左腳的掌骨,終于趕在交貨之前淬煉成功了!
在后邊這一段時間內,他的實力將不受任何影響。
恰好騾子大步走進來,拱手道:“楚爺,地址送到百勝道人手里了。”
張楚點了點頭,問道:“大熊他們有消息了么?”
騾子:“有了,屬下方才接到臨江縣分舵的血影衛弟兄稟報,有幫中弟兄前去分舵稟報,說貨已經送到。”
“臨江縣?”
張楚在腦海里過了一遍錦天府八縣分布圖,點頭道:“不遠不近,正正好!”
“行了,該做的準備我們都做好了,派人把消息傳給烏潛淵吧!”
“是!”
騾子躬身行了一禮,轉身風風火火的出去了。
翌日,烈日當空舞。
張楚身作白色便服,與烏潛淵坐在城東一家名為“望江樓”的酒樓二樓雅間內飲酒。
他這次是一個人悄悄來的城東,身邊沒有帶任何人,并未引起此地幫派青虹幫的注意。
“老二,我的人都在那間倉庫四周等小半日了,那伙山賊怎么還沒把貨送來?”
烏潛淵坐在酒席上,有些急躁。
張楚淡定的提起酒杯一口灌下,咂著嘴“呵呵”笑道:“老大,你以為和山賊做生意,和咱們平日里出街打醬油一樣?人家打開門做生意,咱們只要揣著錢,過去買就成?人家不得先踩踩盤子、摸一摸周圍的情況?”
烏潛淵愣了愣,旋即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來來來,喝酒喝酒!”
“這才是烏氏大少該有的風范嘛!”
張楚笑著提起杯子,與烏潛淵碰了一下,仰頭一口飲盡。
杯觥交錯間,日頭一點點西移。
張楚的臉上,漸漸有了幾分醉意。
“吱呀。”
雅間的門開了,一名店小二用托盤端著一大碗綠豆湯進來,“大爺,是您要的綠豆湯么?”
張楚笑瞇瞇的繼續喝酒,看都未看進門來的店小二一眼。
坐在席上服侍烏潛淵的小廝起身,不悅喝說:“誰準你進來的,滾出去敲門!”
店小二嚇得面色如土,顫顫巍巍的就要退出去。
同樣已有了三分醉意的烏潛淵仰身對小廝揮了揮手:“小九,好好跟人說話。”
“是,大少爺!”
小廝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放緩了語氣對店小二說道:“不是我們要的,你送錯了。”
“是是是,擾了大爺們的酒興,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店小二一邊陪著不是,一邊端著綠豆湯退出雅間。
小廝關好雅間的門,返身坐回席上。
張楚搖搖晃晃的起身,扶著桌子笑道:“哈,老大你繼續喝著,我去方便方便,回來再戰!”
烏潛淵鄙視的看了他一眼,嘲笑道:“虧你還是習武之人,酒量還沒我好,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小九,你陪楚爺走一趟,別讓他落茅坑里了!”
“不用不用,我方便不喜歡有人跟著,拉不出來!”
張楚擺了擺手,自顧自的拉開雅間的門,走了出去。
他抱著雙臂,慢悠悠的下樓,轉走到后院兒,見到四下無人,他突然猛地一個助跑,身形一躍而起,宛如獵豹一般翻過丈二高的院墻,落到一條偏僻小巷里。
他沿著小巷發足狂奔,數十個彈指間就穿過幾條偏僻的巷弄,躍進一間民房里。
他推門進去。
早就等候在民房內的騾子起身迎上來,“楚爺。”
張楚手忙腳亂的脫下身上寬大的白色便服,接過騾子手里的黑色勁裝往身上套:“躍馬寨的人都離開么?”
騾子語速極快:“都離開了!”
“走吧!”
張楚套好黑色勁裝,接過騾子遞過來的火折子,說道。
二人走到里屋,移開床鋪,拉開地上的一塊木板,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地洞來。
新鮮的泥土味兒順著地洞彌漫開來。
張楚取出火折子點燃,縱身跳進了地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