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
張楚赤裸著上身盤踞在帳中,面上紅光閃爍,一縷縷熱氣自他百會穴飄蕩而上。
清晨時他與溫儉讓那一戰,傷勢不輕,雖然當時被他壓下了,不影響跟人動手,但要想痊愈還是得花一番功夫仔細蘊養肉身,不然留下什么暗傷可就大大的不劃算了。
還有那一戰中,他第一次將“剎那光華”這一招用于實戰,也是感悟良多,不趁熱好好消化一番,等回了太平鎮,黃花菜都涼了。
剎那光華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的。
雖然發動這一招時,那種眨眼間就抽干體內所有血氣的滋味兒,的確很難受。
但能夠正面剛贏溫儉讓的最強招“冰封萬里”,以說明,自創刀法這一條路子,是正確的!
溫儉讓那一招“冰封萬里”,立意不可謂不高、威力也不可謂不夠強。
兩相比較,張楚新創的“剎那光華”,雖然也夠決絕,但多少有些局促氣、小家子氣。
但很明顯,那一招“冰封萬里”,溫儉讓并不是原創。
他不是原創,就不可能把那一刀吃透。
這好比詠雪。
古往今來詠雪的詩人、詞人何其多,又有誰能詠出太祖爺沁園春.雪》的大氣磅礴?
就算有沁園春.雪》的朱玉在前,后人按照太祖爺留下的模版去套,又有幾個能套出沁園春.學》舍我其誰的昂然氣勢?
再換言之,除了太祖爺,誰舍我其誰算得上真正的舍我起誰?
寥寥數十個字的詩詞,尚且如此復雜,要將意境化為殺人的刀招,比這還要復雜很多很多倍……
任何的錯誤,都有可能導致刀招走形,威力大減。
所以學別人的刀,學得再好,也終歸是別人的。
能成“神似”的,已是鳳毛麟角之輩。
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更進一步的,無不是驚才絕艷的天縱之才!
溫儉讓不是庸才,但頂多也就算得上鳳毛麟角之輩……
相比之下,張楚這一招“剎那光華”,雖然有些局促氣、小家子氣,但好歹全是他自己的領悟。
他不需要去相信、也不需要去懷疑。
他只需要拿出來就行來。
這也是他為何能不經過蓄勢,直接一刀斬出最強招的原因……
“這一招,有兩個問題。”
張楚在腦海中反反復復的重現了今早上那一戰后,在心頭暗道:”第一,要控制住這一招的消耗……無論如何,也要將維持金衣功的血氣留下,不然,若是在戰場之上,拼了老命才干死了氣海強敵,最后卻死在一個無名小卒手下的彎刀下,那可就太冤枉了!“
清晨最后那一刀,是真將他體內最后一絲血氣都給抽干他了!
當時他但凡還留有半成血氣維持金衣功,都不至于受那么重的傷。
也就是當時樹林里沒外人。
要有外人,哪怕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娃娃,都能輕而易舉的從他手里奪走他的刀,再用他的刀,取走他命。
張楚不喜歡這種感覺!
極其不喜歡!
他的命,他自己掌握,活要活得明明白白,死也要死的心甘情愿才好!
千難萬難才混到了現在這一步,臨了兒卻死在一個無名小卒手里,若這個世界有鬼,只怕光天化日之下他都能上演一出紅衣索命的戲碼出來。
“第二個問題,后邊可以嘗試,將’剎那光華‘轟出去的血氣,也以’鐵骨勁‘的四重的手法進行四疊……還未疊,就能殺強六品,若是四疊,應該就可以試試宰個五品玩玩!!!”
一想到“剎那芳華”的威力,配上“鐵骨勁”四重的幾何式威力提升,張楚自己的心頭,都有些顫栗!
這很難!
首先,必須要先控制住這一招的消耗。
其次,放慢這一招的出刀速度,給血氣四疊爭取時間。
最后,增強雙臂經脈的負荷能力,否則還未能傷敵,只怕就先將自己的雙手給炸掉了!
這與其說是”剎那光華“的兩個問題,還不如說是”剎那光華“的兩個發掘方向。
等到真正將”剎那芳華“這兩個問題解決了,就已經是另外一招了……
一套套完整的刀法,就是這樣一招一招創出來的。
天黑前,一名血影衛探子掀起帳簾快步入內,揖手道:“稟幫主,營外的火藥包已經盡數取回,一個不少。”
張楚沒睜眼,淡聲道:”小心存放,不要讓任何明火靠近存放地。“
“是,幫主!”
“去做事吧!”
“屬下告退!”
血影衛探子躬身退出帳篷。
沒過多久,孫四兒的腦袋,就從帳簾邊緣鉆了進來。
他先是賊頭賊腦的看了看張楚,見他盤坐在軟塌上,就輕手輕腳的走進來,每走兩步,就小心翼翼的看一看他的臉色,都快走到他跟前了,才小聲呼喚道:“幫主,您睡著了嗎?”
張楚很想一個大嘴巴子,抽死這個沒腦子的夯貨。
但轉頭一想,紅花堂也就這廝還能勉強用一用,只能強行壓下心頭沖動,重重的吐出兩個字來:”說事!“
紅花堂堂主之位,昔年四聯幫改組太平會時,張楚說的是由他暫代,結果一暫代,就暫代了一年有余。
他再也沒找到能像大熊和李正那般,夠資格坐這把交椅,而他又放心讓其坐這把交椅的人。
往日里,紅花堂中的事務,都是由騾子一手包辦。
但這一次,騾子留守太平鎮、總攬全局,沒跟著他出來,這底下的事務,就落到了他手上。
他倒事不愁玩不轉,但他還得兼顧著血影衛這邊傳來的種種動向,以及自身的武道修行,哪能事事都親力親為。
思來想去,也唯有孫四兒這貨,還算可堪一用。
這廝當年是跟李正的,歷任李正近身、血刀隊小隊長、白虎堂副堂主、雙流縣舵主、沅江縣舵主,履歷極其豐富。
也是如今太平會內,極少數吃過張府綠豆湯的黑虎堂老人,其忠誠、能力、資歷、實力、威望,都是毋庸置疑的。
唯獨這廝這一身不知跟誰學的猥瑣臭毛病,令張楚每次見了都忍不住想揍他一頓。
孫四兒被他突然說話嚇了一大跳,回過神來連忙揖手道:“幫、幫主,兄們已經準備好了,可以撒丫子……可以撤了。”
張楚聞聲,緩緩將自身運轉不休的血氣平復下去。
孫四兒畢恭畢敬的立在下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許久,張楚才睜開了雙眼,淡淡的說道:“傳我命令,一炷香后出發!”
“是,幫主!”
孫四兒一揖到底,轉身逃也似的飛快竄出帳篷。
或許是錯覺,他總覺自己每次出現在自家幫主面前,他都想揍自己……
張楚支起一只手,拖起下巴。
這個點,萬氏天刀門那一行人,應該還未抵達的大雪山吧?
就算他們隨身攜帶了報信的飛鴿,半道兒上就給師門報了信,這么短的時間內,萬氏天刀門派出來追殺他的人,也絕對不可能進入北飲郡。
現在撒丫子跑路,還來得及……
六品不是路邊的大白菜,死上再多都不心疼。
放在郡衙,六品已經是郡尉、郡丞那個級別的大員,在一郡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即便是萬氏天刀門這種傳承了數十年的高門大閥,一個六品大豪,也是門中有數的強者!
特別是那溫儉讓,還不是普通的六品,他還是萬氏天刀門七大長老之首。
萬氏天刀門,最強的六品大豪!
張楚殺了溫江讓,萬氏天刀門不殺他張楚,豈能善罷甘休?
張楚以己度人,思忖了許久,覺得萬江流不太可能親自出來追殺他。
萬江流畢竟是天刀門掌門、最強者、頂梁柱,絕對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就好比他自己。
他也是太平會的幫主、最強者、頂梁柱。
他若想要離開太平會總舵,必須提前好幾天就開始著手安排,直到確定不會因為他的離開,而被敵人鉆了空子后,他才會離開太平鎮。
這還是在他擁有血影衛這么強大的情報系統的前提下。
萬江流是四品氣海大豪,的確夠強,但人在江湖飄,誰還沒幾個時刻惦記著弄死自己的敵人?
張楚就知道的,顧氏天刀門和萬氏天刀門,就形同水火,成天就琢磨著怎么弄死對方,好讓自己名正言順。
他若是顧南北,一旦得知萬江流倉促離開大雪山,立馬就會蒙上面,親自走一遭大雪山……至于到底是趁機殺人,還是奪取一些傳承、秘籍,就全看人品了。
所以,萬氏天刀門,有極大可能派出五品大豪來追殺他。
派出多位六品大豪聯手前來追殺他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極小。
因為他已經展現出媲美強六品的實力,萬氏天刀門雖家大業大,六品也還沒多大可以隨意消耗的地步。
所以,極可能是五品大豪。
可能是一個。
也可能是兩個。
這一點,張楚拿不的確。
不過這一點也不重要。
反正無論是一個還是兩個,光明正大的過招,張楚都打不過……
所以還是先撒丫子,跑他娘的。
北飲郡是他的地盤。
萬氏天刀門的人只要進了北飲郡,就瞞不過他。
到時候再看看……
來的如果是兩個五品大豪,那他就先茍一段時間。
若來的,只有一個五品氣海大豪……
那就回頭,熱熱鬧鬧的請他吃上一頓火辣辣、熱騰騰的“大包子”了。
為以防萬一,他上午就已經給坐鎮總舵的騾子傳訊,讓他把自個兒和知秋她們全藏起來。
說是以往萬一,是他覺得,萬氏天刀門在整死他之前,應該不敢動太平會和太平鎮。
他張楚是拖家帶口沒錯。
可他萬氏天刀門,也不是寡家孤人。
江湖上和他有關的傳言,多的是。
但無一條,是說他張楚,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