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淤血,猶如霰彈槍一樣在山洞的石壁上擊打出一片深深淺淺的坑洞。
李正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坑坑洼洼的石壁。
而后在面無表情的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眼神越發的陰戾。
很好!
你還是讓我活過來了……
那日,他硬接了霍青半掌,耗盡半數精血,才保住了一條殘命。
之所以說是半掌。
是因為司徒極來得及時,擋下了霍青那一掌大部分掌力。
但即便只是半掌。
那也是一品大宗師的半掌!
天下間,還有哪個三品飛天宗師,面對一品大宗師還敢悍然反擊?
唯有他李正敢!
都說飛天九境,一境一重天!
跨越四重天對敵,這自然是作死……
但只要能活下來,也會收得到無法想象的大收獲!
都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每一位飛天宗師修的意雖有天差地別。
但武道一途,終究是殊途同歸。
練武之人,還有什么是比“生死搏殺”更直觀的言傳身教呢?
霍青打在李正身上半掌。
不單單只是打在他的身上。
還打穿了他晉升二品的大門!
先前。
他從浪翻云、夏侯馥圍殺洪無禁那一戰中,領悟到了弱者為魔的精義。
只可惜。
無論是浪翻云、夏侯馥。
還是洪無禁。
都不夠兇,不夠狠。
也不夠惡!
他們能給他啟迪,卻無法推動他擊穿大境界的壁壘。
霍青。
夠兇,夠狠。
在李正的眼中,霍青才是天下第一大魔頭!
霍青那半掌帶給他的震撼,帶給他的感觸。
是任何人都給不了他的。
這或許真就應了那句話,很多時候,教會你最多的,并不是你的親人,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手機端::
霍青言傳身教地教會了他,什么叫殺人放火金腰帶,什么叫誰兇誰惡誰正確!
境界的大門,已經開了。
剩下的積累……
對魔道飛天宗師而言,哪有什么積累!
不過是多殺點人而已!
李正艱難的起身,拖著門板大刀,踉踉蹌蹌的走出深幽的山洞……
黯淡的天光落在他蒼白的面頰上,透出一股死人般的青灰色。
他是保住了一條性命。
但也僅僅只是保住了一條性命。
此時此刻,他體內剩余的真元,連一條完整的經絡都走不完。
想要恢復如初……
就在李正拖著殘軀從山洞之中步出,決意在燕西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助自己成就二品飛天之境時。
太平關的旭日殿內,也正在進行一場足以左右燕西北大局走向的北平盟高層會意。
與會者。
自張楚而下,有北平盟副盟主梁源長二長老石一昊。
紅花、青葉、厚土、三川四部部長:騾子大劉,張猛吳老九。
玄北、燕北、西涼三堂堂主:牛十三謝嘯青,石一天。
供奉院院長王迎興。
除去相隔太遠無法趕回來的南山堂堂主石一龍。
以及由原無生宮舊部組成,目前還在籌備當中的風影部之外。
北平盟的高層算是都到齊了。
如今北平盟的高層人員相較于當初成立之時,還是有很大的變動。
大長老謝君行,戰死,大長老之位空懸。
供奉院原院長吳老九調任三川部部長原三川部部長荊舞陽,退出北平盟高層序列。
原西涼堂堂主謝嘯青,調任玄北堂堂主。
原燕北堂堂主石一天,調任西涼堂堂主。
原燕北堂副堂主牛十三,升任燕北堂堂主。
原燕北堂副堂主石一天升任南山州堂主。
這中間發生了很多事。
謝君行戰死,孫四兒出走。
現在這個局面乃是張楚權衡各方面的利益后,敲定的架構。
石氏成為北平盟內太平會這一系外最大的贏家也有他刻意彌補石族的因素在內。
無論當初石氏參與成立北平盟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哪怕光看在這些年石氏勤勤懇懇的為北平盟做貢獻不曾生出過破門出盟的心思張楚也不好再像以前那樣一力打壓石氏。
飛天宗師得有飛天宗師的氣度!
目前這個組織架構,張楚大抵上用著還是比較順心的,短時間內,沒有再進行大幅度調整的準備。
“西涼堂基本上算是完了,前有天魔宮,后有李家,如今又不知道從那個褲襠里鉆出這么一群沙人,西涼州的百姓,是死的死,逃的逃,眼下連各個郡府都快成鬼城了,咱們的弟兄在西涼州連自個兒吃飯都成問題,更別提打理什么生意,盟主啊,您就是允了我們回玄北吧,要不然,去燕北也行啊,再不走,我怕手底下了幾千號弟兄,全得扔在那個鬼地方。”
大吐苦水的是石一龍。
這廝聽說張楚要召開高層會議,愣是一路披星戴月地趕了回來,跑死了三匹馬,就為了撤堂這事兒。
張楚微微頷首,不置可否的說道:“西涼堂的問題,我們稍后再說,十三,燕北州那邊情況如何?”
牛十三恭敬的回道:“回盟主,燕北那邊的,因為大批玄北和西涼災民的涌入,我個人感覺,比往年還要繁盛一些,除了吃的有些貴,其他的都還不錯,入冬以來,我們燕北堂的盈余,比往年上漲了五成!”
石一龍一聽,眼珠子都綠了。
燕北堂,就是從他們手底下換走的。
作為交換,他和石一天一個做了西涼堂的堂主,一個做了南山堂的堂主。
如今他在西涼州成天過這提心吊膽的生活,石一天在南山州那邊也遲遲打不開局面。
而牛十三這廝卻在燕北州過得這般滋潤……
腸子都悔青了。
“盟主……”
他當即又要開口道。
張楚卻是一擺手,提前打斷了他的話:“我說了,待會兒再說你們西涼堂撤堂的問題。”
石一龍連忙閉嘴。
一丁點不甘都不敢露出來。
張楚繼續問道:“征北軍的情況如何?”
牛十三遲疑了片刻,不確定地說道:“回盟主,征北軍的情況,屬下也說不清楚,但給屬下的感覺,征北軍像是要跑……”
張楚早就從風云樓的信息渠道里,得知了這個事,不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還是裝作疑惑地問道:“此話怎講?”
牛十三搖頭:“屬下說不明白,反正給屬下的感覺,先前和鎮北軍開戰的時候,征北軍成天都跟火燒屁股一樣,如今西域聯軍進入西涼州后,他們卻一副沒事兒人一樣…”
頓了頓,他解釋道:“在旁人眼里,征北軍的這些跡象,可能是胸有成竹的表現,但屬下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對頭,他們要是真胸有成竹,就該西進,把沙人趕回沙海里吃沙子,盤在燕北州裝大尾巴狼算怎么一回事兒。”
張楚沉著臉,點了點頭,說道:“我會盡快派人核實。”
心里頭,他卻是有些欣慰,牛十三做了這么久的西涼堂堂主,還是有長進。
他偏過頭,看向石一龍:“燕北州那邊呢?霍青手底下的殘部,天魔宮的殘部,還有那些沙人在西涼州的動向,你都清楚嗎?”
石一龍趕緊回道:“大致清楚,那位霍王爺,現在正跟沙人一起圍剿天魔宮的人馬呢,看樣子,是準備在西涼州盤踞了,對了,屬下來時見到過天魔宮的人馬,看他們的路線,估計最后還得退回到咱們玄北州來。”
張楚挑了挑眉梢:“沙人封鎖了中原州和冀西州的交通要道嗎?”
這些事,他是真不知道。
眼下的局勢亂成這個樣子,風云樓在西涼州埋的線也斷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幾條獨苗,根本無法傳回有效的信息。”
石一龍:“回盟主,沙人不是封鎖了通往中原州的要道,而是他們一沖進西涼州,就直接在中原州邊上屯了十幾萬兵馬,還有一路,進了冀西州,西涼州內的沙人,估摸不到十萬,以屬下看來,就沙人這個勢頭,應該是想直接攻打京城……”
張楚聽言,嘗試著在腦海中復盤燕西北的局勢。
但沒過多久,他就放棄了這個嘗試。
腦仁疼……
“好了。”
張楚叩擊案幾輕聲道:“燕西北的局勢,大家應該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現在來說說我們自己的問題。”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道:“我接手了鎮北軍,這個大家應該都知道吧?”
堂下眾人齊齊點頭。
張楚頷首:“加上紅花部,我們北平盟如今有二十萬兵馬!”
“有這二十萬兵馬在手,無論燕西北的局勢如何敗壞,都會有我們北平盟的立足之地!”
“現在,我們首先要解決的,就是糧食問題!”
他雙手拄著案幾,站起來,一句一頓道:“關內的糧食儲備,養不起這二十萬人,不盡快解決這個問題,不等別人打上門來,我們自己就得餓死!”
大殿內沉默了片刻過后。
梁源長開口了:“我風影部,可以提供五千石糧食。”
張楚驚訝的看了他一眼。
他不知道梁源長手里竟然還握著一批糧食。
不過他倒也沒有太驚訝。
他知道,這五千石糧食,是無生宮的家底兒。
無生宮是專注造反三百年的磚家,有這點家底兒,很正常。
大離一石合九十多斤。
五千石,差不離也就是近五十萬斤糧食。
聽起來很多。
但砸進山下那二十多萬人馬嘴里,連水花兒都不會冒一個!
不過這個頭,大師兄開得很好!
張楚當即向梁源長拱手道:“感謝大師兄鼎力相助。”
梁源長看了他一眼:“你我弟兄,自不必如此客套。”
張楚點頭,不再說話。
幾息過后。
坐在梁源長對面的石一昊,猶猶豫豫的開口了:“我石氏可以支援盟里三千石……”
他是真不想開這個口。
亂世,糧食可是比金子還寶貴的東西。
但他不開口又不行。
先前玄北大旱,張楚急得九州到處亂跑,都沒跟他開這個口。
如今既然開了這個口,哪還有他拒絕的余地?
更何況,連梁源長這位副盟主都表態了。
他要再裝傻,自己也沒臉繼續在這間大殿內坐下去。
張楚看向石一昊,開玩笑般的笑道:“不是我要打石兄的秋風,不過眼下盟里的確是要揭不開鍋了,石兄想想辦法,多勻一點給盟里,等這一關挺過去了,我定會雙倍奉還!”
石一昊聽著張楚的軟化,心頭嘆了一口氣,說道:“盟主都這般說了,屬下自然不敢不盡力……五千石,我會想辦法盡快運進關內,還請盟主見諒,我石氏是還有些備荒的存糧,但畢竟還有那么多族人,屬下也不能不管他們的死活。”
張楚拱手:“應該,石兄援手之情,我定然銘記。”
石一昊開口了,下方的張猛也就不忍了:“盟主,屬下在東云州那邊還存了一批糧食,不多,就三十萬斤,屬下下去之后,就傳信讓那邊的執事運過來,不過這事兒還得麻煩十三你搭把手。”
牛十三毫不猶豫的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什么小弟幫得上忙的,盡管招呼……盟主,我燕北堂也能支援盟里二十萬斤粟米,多的,您就得給屬下一點時間,屬下去想法子。”
張楚的目光,驚訝的在張猛和牛十三之間來回的旋轉。
這倆貨……長能耐了呀!
特別是張猛這個狗東西,存糧都存到東云州去了!
前不久還告訴過自己,他偷偷摸摸在南山州那邊置了幾個宅子,保管誰都查不到和北平盟的聯系……
人都說狡兔三窟。
這狗東西到底偷偷摸摸挖了多少窟窿?
憑著一幫商人下屬,能做到這個份兒上,這布局的能力,不比騾子弱了!
張楚心頭尋思,下去之后得逮住這狗東西,好好的掏一掏,面上卻沒露分毫異色的點了點頭。
他再看向堂內的其他人。
謝嘯青第一個跳起來,滿臉苦色的叫道:“世叔,您別看我啊,我見天兒在您眼皮子底下晃悠,我手底下有多少存貨,您比我還清楚,我哪拿得出糧食來啊……”
張楚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這家伙以前是多機靈一個小伙兒,怎么就好的不學,非學扮豬吃老虎呢?
他懶得點破這個小家伙兒的生存哲學,目光橫移。
這一次,剩下的人全跳起來了。
石一天:“盟主,您也別看我啊,我們西涼堂還想找盟里救濟呢……”
大劉:“盟主,您是知道我的,我手底下都是些大肚漢,一個比一個能造,上哪兒存糧去?”
吳老九:“盟主,您也知道我的,我們三川部,都指著盟里發糧……”
王迎興:“盟主,我們供奉院的情況您也是知道的……”
“好了!”
張楚一擺手,打斷了他們七嘴八舌的叫苦:“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我還能去你們家里掀你們家米缸咋的?”
他提糧食這事兒,并不是真指望他們能解決關內的糧食危機。
真指望他們,來年關內得餓死一半人!
事實上。
他領著鎮北軍踏入太平關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信向第二勝天和浪翻云求援。
他事先沒有做好準備,憑如今燕西北這副模樣,誰都養不起這二十萬大肚漢。
他召他們前來商議這個事,只是讓他們有所付出,有參與感。
該他扛的,他從來沒有試圖過推諉給這些部下。
該大家一起扛的,他也不會傻乎乎的全攔到自己頭上。
這不是有擔當。
這是蠢!
有付出,才會有熱愛……
“糧食的問題,暫且擱置到一邊,下邊,我們再來商議商議……”
張楚的目光漸漸變得嚴肅:“我們北平盟的下一步,該如何走!”
堂下眾人聞言,也迅速調整好坐姿。
他們知道,這,才是今日會議的重頭戲。
騾子坐在梁源長的下手,目光悄悄得在堂內眾人的臉上掃過,與張猛同樣有些詭異的目光撞到一起后,二人又異常有默契的同時移開。
“要不然……”
“干脆就反了吧!”
他們在心底偷偷的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