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第三個禮拜天,軍隊休沐日,軍團所有士兵軍官在這一天可以免除訓練,征得旗隊長以上指揮官同意以后還可以離開軍堡到木堡中消遣一番,只要入夜前回營即可。
但是這只是少量身負余財的老兵才能享受的待遇,大多數新兵只能在營帳中睡個懶覺或是花幾枚銅幣從伙房中購買一些稍好的食物犒勞一下自己。
趁著難得的機會,亞特也將威爾斯軍團一眾軍官邀請到北關軍堡的府邸(軍官學院課堂)中舉行一場小小的宴會,算是將辛苦和抱怨了十數日的各級軍官們籠絡一番。
石屋中,軍官們按照各自的軍職大小三個一伙五個一團的入席落座,然后各自同熟識的人談天說地。
坐在上首長桌亞特兩旁的是隨軍神甫羅伯特和奧多安格斯為首的一眾騎士勛爵,除了帶兵巡邏放哨的一個旗隊長和幾個中隊長外,其余所有中隊長以上軍官都坐在屋中。
宴會還未開始,輜重隊伙房的伙夫和廚役們將一桶桶山谷自產的啤酒抬到屋中,三五人分飲一桶。
抬上了啤酒,廚役們就把用大拖盤把煮好的蘋果燉肉、烤制熏魚和裸麥面包、濃湯麥糊等食物端了上來。
第一連隊第二旗隊長科林是巡境隊時期過來的老兵,與軍團輜重官科林熟識,他敲了敲桌上的那捅重二十磅的酒桶,對輜重官斯賓塞埋怨道:“我說斯賓塞,你也太摳了吧?五個人一桶啤酒,怎么夠喝?”
斯賓塞瞥了一眼科林,“你當輜重隊是教堂呢?軍團只供應食物不供應酒水,這些啤酒還是大人自掏錢袋從釀酒坊買來供宴會喝的,你要是想喝夠就自己去木堡酒館喝,反正你有軍餉,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現在軍團并不富裕,錢都給你買酒喝了,伙計們吃什么?穿什么?”斯賓塞對科林一通批判。
科林癟了癟嘴,“我就是說說,看把你給激動的,吝嗇鬼~”
斯賓塞一聽更激動了,“我說你個短命鬼,要不我們倆換換,你來當幾天輜重官?看你敢不敢慷慨大方。”
“我~”科林當然知道最近軍團錢糧物資吃緊,輜重隊的營帳每天都被索要武器盔甲和輜重軍備的各級軍官擠爆,這個輜重官一點都不好當。
兩人“爭執”間廚役們已經將宴會的食物全都上齊。
坐在主位上的亞特拍了拍蹲在靠椅旁的兩只獵鹿犬,然后端起桌上斟滿酒的木杯,對廳堂中的一眾軍官說道,“各位,近十數天來辛苦大家了。今天是休沐日,我特意從木堡那邊弄了一點山谷釀制的啤酒犒勞大家。如今軍團錢糧物資吃緊,各位也是跟著吃了不少苦頭,但是這種情況只是暫時的……”
“……總之,諸位都是跟著我從一個位卑職小的巡境官一步步打出來的,我希望大家能與我同心同行,繼續并肩戰斗!”
亞特自覺自己的宴會致辭稍微長了一點,大家辛苦了十數日,吃喝才是最重要的。
“話不多說,諸位與我同飲這杯酒,干杯!”說完就昂起脖子一口喝下。
“干杯!”堂中一陣輕聲歡呼。
亞特喝完酒扭頭對隨軍神甫羅伯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后放下酒杯伸手抓起一塊帶骨的燉肉準備往嘴里送。
可燉肉剛剛送到嘴前,一只蹲在身旁等待主人賞賜碎肉骨頭的獵鹿犬一下子站了起來,對著亞特不停地吠叫。
羅伯特端起酒杯笑了幾聲,對亞特說道:“亞特大人,早就給您說過給獵狗投食是一種錯誤的做法,看吧,兩只懶家伙已經開始向你索要食物了。”
亞特尷尬地笑了兩聲,他之前確實沒養過獵狗,加上記憶里形成了慣性,自從安塔亞斯男爵送來這兩只獵狗以后,亞特也沒怎么帶它們打過獵,平日里都是投食喂養。
“噓!安靜!”亞特對兩只獵狗下達了命令,兩只獵狗還是繼續狂吠。
“安靜!趴下!”
若是往常一旦亞特出聲,兩只獵狗都會乖乖地爬在地上,但是今天兩只獵狗不知怎么回事,越來越激動。
熱鬧的宴會大廳開始被陣陣犬吠打斷,一眾軍官都齊齊看向主桌上。
亞特有些難堪,為了不影響宴會舉行,他從盤中挑了兩根多骨少肉的燉肉扔給了狂吠不止的獵狗。
燉肉扔在地上,兩只獵狗不再狂吠,但是它們根本沒有去搶食燉肉骨頭,而是低頭嗅了一下,然后退后一步對著地上的幾塊燉肉不停地抽動鼻翼,露出一排尖尖的獠牙。
這是犬類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才會有的反應。
“今天這是怎么了?”亞特心中滿是疑惑,他不知道平日都十分順從的兩只獵狗今天是怎么了。
“嗚~嗚~”獵狗還在不停地朝地上的燉肉悶聲嘶吼。
一個伙房管事撞開了宴會大廳木門沖了進來。
“燉肉有毒!!!”
“燉肉有毒!!!”伙房管事兩聲驚呼。
大廳中先是一陣靜默,然后便是一陣驚恐,已經將燉肉嚼進嘴里的趕緊吐了出來,還未及放進嘴里的紛紛扔回盤中。
時間回到片刻之前。
就在亞特對宴會眾人慷慨激昂的時候,忙碌了一個下午的輜重隊伙夫們終于能稍稍休息片刻,一個伙夫將洗刷燉肉大鍋的泔水倒進了伙房旁的豬圈食槽里,看著剛剛飼養的小豬崽兒貪婪地搶食,伙夫從懷里摸出半顆蘋果順著剛剛咬過的地方又咬下一口。
這批豬崽可是軍團這個冬天的鮮肉來源,他得把它們養得肥肥胖胖的。
可食槽前的一只最小的豬崽剛剛喝了沒幾口泔水便退了出來,嘴里開始吐著白沫。
接著其余幾只豬崽也開始哼叫著四處亂竄,口吐白沫。
七八頭豬突然之間出現這種狀況,可把喂食的伙夫嚇了一跳,他趕緊跑去叫來了伙房的管事。
伙房管事觀察了一會兒開始四肢僵硬倒作一地的豬崽,眼睛越睜越大,眼仁里全是驚恐。
伙房管事丟下了同樣驚慌的幾個伙夫,折身沖向了正在舉行宴會的府邸石屋……
獵狗還在吠叫,但是宴會大廳里已經有些慌亂,大多數軍官還沒來得及吃下燉肉,但是幾個嘴饞手又快得家伙已經咽下了好幾塊燉肉,此時正蹲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指摳喉管,希望把吃得都吐出來,他們周圍的幾個軍官也都圍在幾人身邊又是送水又是拍背,希望倒霉的伙計能吐出毒物……
一片狼藉。
“給我安靜!全體靜默!!坐回原位!”亞特拍了一下桌子,對屋中眾人大人喝令。
一眾人畢竟是軍官,聽到主官命令,頓時安靜下來坐回了原位。
“斯賓塞!”
“在!”斯賓塞從下首的木桌后站了起來。
“趕緊讓醫護兵過來,救治中毒的軍官!”
“是!”
“奧多。”
“在!”身旁的奧多騰一下站了起來。
“你親自去查看巡邏哨衛,敲響警鐘,傳令所有巡邏哨衛的士兵進入戰斗狀態封鎖進出道路,然后你帶著克勞斯的重甲步兵隊鎮守軍營。”
“是!”
“軍士長。”
“在!”安格斯應聲站起。
“你親自帶領留守軍營的騎兵隊騎兵,出北關往荒原中警戒巡哨!”
“是!”
“羅恩。”
“在!”羅恩也站了起來。
“召集侍衛軍法隊士兵,披甲持械巡邏軍堡及周邊,遇有可疑之人立刻拘捕,若遇反抗就地格殺!”
“是!”
“巴斯。”
“在!”守備軍團指揮官巴斯起身應命。
“你帶一隊常備農兵趕回山谷木堡,看木堡民政那邊是否也有危局,所有危機立刻處置!”
“是!”
“其余軍官,立刻返回各自駐地營帳,清點控制屬下士兵,記下外出未歸士兵,迅速上報,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離開營帳!”
“是!”
一眾軍官領了軍令,也紛紛找到了主心骨,很快恢復了鎮定各自執行命令。
不一會兒,宴會大廳中只剩下了亞特、羅伯特以及醫士托馬斯和幾個護兵。
隨軍醫士托馬斯查看了幾個躺在地上或爬在桌上中毒的軍官,攙扶起中毒表現最明顯的第二連隊第三旗隊長安德魯,只見安德魯已經陷入昏迷狀態,面色潮紅、瞳孔擴大、口淌涎水伴隨著四肢輕微的抽搐,“大人,他們幾個都中了毒,應該是精煉后的顛茄或是蛇草花(當地的一種劇毒植物)。”
“還能不能救?”亞特急忙問道。
托馬斯搖頭嘆了一口氣,“其他幾位長官吃得不多中毒不深,喝些配制的藥湯應該就能恢復。但是安德魯喝了幾大口湯,毒物全都在湯里,恐怕是救不活了。”
亞特又把急切的眼光轉向了隨軍神甫羅伯特。
羅伯特也搖了搖頭,“亞特大人,若是刀劍創傷我倒能試一試,可是這中了劇毒,我也是無能為力,我只能祈禱上帝能賜予安德魯兄弟仁慈。”
亞特有些束手無策,軍團剛成立不久就發生這樣的事情,雖然被及時識破沒有釀成大禍,但若不能妥善處置,軍心必定遭受打擊。
眼下最為重要的就是救治中毒的軍官。
腦中飛快的回憶,希望能思索出能緩解劇毒的辦法,但是絞盡腦汁也想不起身邊有什么能解毒的特效藥劑。
眼睛不停地轉動著,亞特瞥見了剛才被軍官扣出來的一地嘔吐物。
“洗胃!”
亞特嘴里蹦出了一個詞,在場的各位都不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亞特不待和眾人解釋,直接對斯賓塞下令:“斯賓塞,讓人去茅廁掏些糞便裝入木桶混上清水拿過來。”
“啊?”斯賓塞不明所以。
“快去!”亞特吼了一聲。
“哦~哦~是是。”斯賓塞一臉懵懂地帶人去準備糞水。
斯賓塞離去后,亞特讓護兵給安德魯騰出了一個位置,好讓他能平躺。
不一會兒,斯賓塞提著一大桶泛著食物殘渣、惡臭撲鼻的糞水走進了屋中。
亞特想都沒多想,拿起桌上的一只空木碗從糞水桶中舀起大半碗,“你們幾個給我摁住他,給我掰開他的嘴。”
“大人,您~”托馬斯起身組織亞特的瘋狂行為。
“托馬斯,我是在救他,晚了就沒得救了。”來不及解釋,亞特拉過一個護兵給安德魯掰開了嘴,然后將大半碗糞水灌進了安德魯的嘴里。
糞汁順著安德魯的喉嚨灌進了胃部……
哇~~
安德魯一個痙攣,胃中的七葷八素糊糊湯湯全都涌了出來。
哇~~
嘔~~
站在安德魯跟前強撐著的幾人再也忍受不住,紛紛轉過頭嘔吐起來
夜深,北關軍堡中。
亞特已經回到了軍堡府邸專供他居住的那間小屋子中,但是此時屋中聚集了兩個貼身侍衛。
“大人,安德魯已經吐光了苦水,現在整個人都已經虛脫了,不過托馬斯醫士說中毒的癥狀已經緩解了一些,我們又給他喂了一些調配的蜂蜜水,不過他只喝了幾小口,其余的都吐出來了。”
“其他幾個輕微中毒的伙計喝下了一些蜂蜜水,也已經好多了。”輜重官斯賓塞輕聲地匯報著中毒軍官的情況。
“斯賓塞,你們要妥善照顧中毒的軍官,千萬不能讓他們再出事。”
“讓你清查伙房有結果沒有?”亞特已經開始清查潛伏在軍團中的毒蛇。
斯賓塞答道:“大人,伙房的人已經清查過了,負責今日宴會的是幾個老兄弟,我挨個排查訊問了,應當沒有問題。”
“不過~”斯賓塞言辭有些閃爍。
“不過什么?”亞特瞪了一眼斯賓塞。
“不過近來伙房忙碌,閑暇之余我們會請幾個戰兵到伙房幫忙,他們也能借機從伙房中多吃幾口面包或是啃幾根骨頭。但是今日有兩個新晉戰兵強行來伙房幫忙,然而他們幫忙后并沒有吃一點東西便離開了~”
斯賓塞話還沒說完,奧多就急匆匆地推門闖了進來,“大人,已經過了回營的時間,但是有三個士兵仍未歸營。”
“哪三個?”亞特起身喝問道。
“有一個弓弩小隊的老兵,還有兩個是第一連隊第三旗隊的兩個新晉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