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修院外的馬車道上,馬修等人已經拿起劍斧弓矛警戒四周,羅恩小步跑到了亞特身后,“老爺,腳印全是新鮮的,應當是昨晚留下的,大都是往隱修院方向。這群人沒有走大道而是穿進了密林中,不可能是貝里昂大人的士兵。”
亞特也蹲在地上仔細地辯識著那些形狀各異大小不一的腳印,順著腳印的方向大致能推斷出這群人來自拉梅兒山中,人數超過八十,而且應當還有數量不多的馬匹牲口。
“羅恩,你看這些蹄印。”亞特指著幾枚比馬蹄大得多的蹄印。
“這不是戰馬或騎乘馬,這是耕地的駑馬。”
“你再看這幾枚腳印,這不是牛皮鹿皮靴,而是用破舊的亞麻布包裹的,貝里昂大人的軍隊不可能用耕地的駑馬作戰,士兵也不可能連雙靴子都沒有,更主要的是軍隊沒必要隱入密林中前行。”亞特已經確定了這些腳印的身份。
“昨日貝里昂大人告訴我他的軍隊已經全都派出去圍堵那伙被逼入隱修院北方十五英里處的叛軍亂匪,我猜這就是那伙被“圍堵”的叛軍,他們居然逃出了封鎖直刺貝里昂的中軍,圍剿的軍隊要么被打敗,要么出了叛徒內奸。”
亞特抓起一把青草擦掉了手中的淤泥,然后起身手握劍柄,面色嚴峻地對羅恩吩咐道:“羅恩,快把兩個維爾諾的騎兵兄弟叫過來。”
羅恩趕緊叫過了兩個在道旁警戒的維爾諾騎兵。
“亞特大人~”
“亞特大人?”
亞特看著兩個騎兵,“來不及論證我的猜測了,你們兩個一個趕緊快馬回隱修院向貝里昂大人告急,就說我猜測有一伙叛軍亂匪打算偷襲隱修院,人數近百,有少量馬匹,叛軍組成復雜,或許有不少落寇的平民,讓貝里昂大人趕緊布防應對。”
“另一個人立刻快馬朝山外跑,凡是遇到貝里昂大人的軍隊就立刻讓他們支援隱修院,要快,隱修院里不到五十士兵,兵力不占優勢。”
亞特火速為兩個維爾諾騎兵安排了任務,催促他們立刻行動。
兩個維爾諾騎兵不敢耽誤片刻,跳上馬背便踢馬奔行。
道路上就身下亞特羅恩和警戒四周的馬修三個侍衛。
“老爺,我們怎么辦?回去支援貝里昂大人還是朝山外離開危險之地?”羅恩問道。
按照常理亞特只是客人,他已經做出來正確的應對,接下來的事情與他關系并不大。
不過貝里昂對亞特的作用實在太過重要,拋開那千絲萬縷的利益聯系,那怕是一個朋友遭難他也不忍獨善其身,更何況他可不愿讓貝里昂就這么被干掉,歐陸商行的未來還需要這個年輕有為的普羅旺斯軍事新貴出力呢。
“羅恩,給你的戰馬馬蹄裹上棉布、馬嘴套上索籠,然后順著腳印的方向追蹤上去,摸到敵人的尾巴后就回報。切忌不可魯莽,若遇危險立刻回奔保命。”亞特說著已經跑回了自己的戰馬鞍前,從馬褥中扯出了一件棉袍舊外套,抽刀割成四塊交給羅恩裹馬蹄。
羅恩抱起棉袍破布給自己的戰馬裹踢。
“馬修,讓大家集合!檢查武器盔甲。”
亞特下令之后就開始整理自己的武器。
腰間挎著的騎士劍是亞特的核心近戰武器,不過亞特沒打算用他去捅一百多叛軍亂匪的屁股,敵眾我寡近戰太過危險;戰馬后鞍鞒的鞘帶上綁著一支牛皮縫制的囊袋,囊袋中裝著五支長約六英尺的投矛,這種投矛比短矛還要短一截,矛桿也比較細,矛尖是一根圓形的長鐵錐,只要投得準基本能將人扎透釘穿;事先考慮到要進入丘陵山區所以騎矛這種不便施展的長家伙就沒攜帶,但是前鞍的弓囊中有一張八十磅的騎弓,相比之前攜帶的那張六十磅騎弓而言這張弓已經足夠硬,箭囊里有二十支輕箭和十枚破甲重箭,亞特并非是來打仗的,不會攜帶太多的箭矢。
此外羅恩還特意從維爾諾的武庫中給眾人都挑選了一柄重錘,所謂重錘其實也就是兩英尺長的木柄上裝了一顆三磅重的鐵球,這玩意兒看起來不怎么樣,但配合飛奔的戰馬砸在人身上絕對頭破骨裂。
歸整武器盔甲,亞特領著三個侍衛跨馬下了車道,順著那些凌亂腳印的方向控馬而去......
隱修院以西六英里,大片密林遮掩下一隊百人規模的隊伍正在悄悄靠近,行跡十分隱蔽。
這支隊伍正是維爾諾駐軍圍剿多時的那支叛軍亂匪殘余。
所謂叛軍亂匪就是在那場普羅旺斯和倫巴第之間的國戰中甘愿在倫巴第人跟前跪地叩頭淪為奴隸然后又操起刀劍欺壓普羅旺斯平民的叛國者。
他們的組成十分復雜——強盜、囚犯、流氓、難民、小偷以及那些向倫巴第軍隊投降的敗兵,這些人既然連自己的國家都能背叛,自然也就沒有絲毫的尊嚴仁慈之心。
叛軍亂匪給普羅旺斯造成的損害堪比倫巴第軍隊,他們熟悉地形、通曉各地情況,既能充當倫巴第軍隊的引路狗,也能在普羅旺斯后方大肆破壞。
亞特在勃艮第伯國東部軍團受雇南下參戰時就曾經殲滅過一支叛軍亂匪組成的軍隊。
兩個公國之間的戰爭早已經結束,但這些附骨之蛆卻十分棘手,他們本質上就是一群得到敵軍資助的群匪流寇和山賊,沒有組織也不存在軍紀,藏匿于深山密林峽谷,很難剿滅。
經過一年多的清剿,普羅旺斯東部其他地方的叛軍亂匪基本銷聲匿跡,但是在普羅旺斯南方山區卻始終有那么一群雜種時不時冒出來搶劫殺人。
隱修院西邊密林中的這支隊伍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人數近百,由一個叛國的原普羅旺斯騎士和他的幾個同伙率領,曾得到倫巴第人的秘密支持。
隊伍的核心戰力是四十幾個北地南逃的叛軍,其余大多數人就是躲過一次次圍剿的山匪強盜、流氓小偷以及被強拉入伙的山民、流民,他們中不少人都是從拉梅兒山脈北部中部一路被趕下來的。
這支隊伍規模最大時糾集了一百八十幾個嘍啰,在拉梅兒山脈里盤踞了一個寒冬的他們在初春時醒來,一系列殺人放火洗劫村落的惡行之后終于引起了普羅旺斯南方駐軍的注意,半月前兩百多邊境駐軍進山圍剿。
叛軍亂匪終究是打不過常備軍隊的,往日里在山區村落殺人如麻的他們面對維爾諾軍隊圍剿應付乏力,僅僅半個月就折損了七八十人。
就在昨天這股叛軍突襲了北面的一支駐軍,將包圍圈破開了一支缺口,然而這股叛軍并沒有選擇北逃或是東行隱入深山,而是甩掉追擊的軍隊之后折返南下,因為他們從俘虜的那個駐軍小軍官口中得知了駐軍指揮官貝里昂子爵的中軍就設在南邊的那座隱修院中。
晝夜不停地作戰奔逃已經榨干了叛軍們的體力,剛剛宣布就地歇息那些家伙就丟盔卸甲東倒西歪癱作爛泥。
一個身穿長袖鎖甲、罩著制式號衣、腰掛重斧的男人掀開了頭上的全盔護面,將酒囊對準嘴巴咕咚咕咚灌了大口劣質啤酒,然后抹著胡須上的灑落的殘汁低聲向身后的人罵道:“一群不要命的雜種!這里不是山里的村寨,趕緊派人到四周巡邏放哨!”
眾人都已經癱作一團,根本沒有愿意去巡邏放哨,最后不得已那個叛軍指揮官只得強令幾個剛被裹挾進來的嘍啰去站崗。
幾個嘍啰又困又餓,他們扛著短矛拖著農具不情不愿地往密林四周散去。
突襲戰原本應該速戰速決,不過晝夜奔波已經消耗了太多體力,叛軍指揮官那怕再焦急也只能先讓手下眾嘍啰在密林中恢復體力然后在天黑時向隱修院發動攻擊,指揮官則不顧疲憊,親自領著幾個親信前往隱修院附近哨探......
然而叛軍的這次停留修整注定了他們的命運。
就在叛軍亂匪們密林修整之時,一騎快馬沿著密林道路飛奔進了隱修院,片刻后駐扎隱修院的貝里昂子爵立刻調整了軍隊部署。
不過貝里昂并沒有立刻率軍撤離,他派出兩組暗哨朝叛軍可能來襲的方向摸去并將所有騎兵和大部步兵調出了隱修院埋伏在北面的山區緩坡上,然后他本人親率那些換了戰兵衣甲的雜兵勞役和仆從繼續留守隱修院作出一場豪不察覺的假象,等待叛軍亂匪來偷襲......
在叛軍亂匪的后方,五個影子也在悄悄摸近。
“老爺,我已經追蹤到那群人了,他們正在密林里歇息,人數差不多百人,大多數都是手持簡易的武器,有些甚至扛著農具,不過也有不少披甲執銳的精銳,都聚集在中心。”
“他們剛剛派出了四組哨衛,每組兩到三人,為了不暴露我沒有靠近觀察。”羅恩佝僂著腰身,盡力壓低身姿朝躲在一片灌木叢后面的亞特幾人靠攏。
亞特幾人藏身在距離叛軍盤踞的密林大致半英里距離,他們騎乘的戰馬被栓在了更遠處的一堆山石后面。
“老爺,他們人太多了,我們打不過,一旦被纏上了更是麻煩。”羅恩并非膽怯,作為一名久經戰陣的老兵他只是說出了事實。
亞特心里也沒有定策,他只是出于直覺不能放任這群叛軍襲擊貝里昂,不過對方人數太多,那怕是流氓盜匪也能碾壓自己。
沉思片刻,亞特環視了一圈地形——不熟悉,連個周旋拖延的場地都沒有。
“叛軍來源復雜戰力強弱不一,只要貝里昂子爵能夠有所防備定然也是不會吃大虧的,我們只要盡力拖延擾亂敵人的步伐即刻,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跑。”亞特為這場意外的戰斗定了調。
“羅恩,你帶馬修往右,我帶其余人往左,先大致摸清附近的地形地貌,一會兒跑起來也不至于亂竄,摸清以后回到此處集合。”
說完亞特就從后背箭囊中一支輕箭靠在了弓弦上,招過兩個侍衛朝左邊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