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情緊急,一眾軍團高階軍官依次向弗蘭德行禮,然后緩緩退出營帳,返回戰場,以應對接下來的惡戰。待眾人離去后,亞特屈膝蹲伏在弗蘭德床邊,緊緊握住弗蘭德的右手。弗蘭德的目光從最后一位退出去的軍官身上緩緩移動,輕輕扭頭看向亞特。“亞特堂弟,你也去吧。前線需要你,我們的數千戰士需要你。我在這里等著你們的好消息……”弗蘭德拒絕離開戰場,原因不得而知,即使當前他的身體狀況岌岌可危,隨時都有殞命沙場的風險。但他同意了亞特飛鴿傳書讓威爾斯省首席醫士托馬斯前來為他治療的請求。亞特看了一眼同樣陪侍弗蘭德左右的高爾文大人和奧洛夫主教,二者并未答話。看著弗蘭德虛弱不堪的模樣,一聲“亞特堂弟”讓這位功勛卓著的年輕伯爵的眼角有些濕潤。“去吧,快去!記住了,這一戰只許勝,不許敗!”弗蘭德眼神堅定,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下達了他作為最高統帥的最后一道命令。亞特緩緩放下弗蘭德的右手,輕輕拉起手邊的熊皮大氅,慢慢地蓋在弗蘭德身上。“國君請放心,我就是您手中的利劍,定將倫巴第的國土劃入勃艮第的版圖!”這是亞特向弗蘭德許下的承諾。弗蘭德半瞇著雙眼,輕輕地點了點頭。亞特太像曾經的他,年輕氣盛,骨子里天生就是領導者。待亞特退出營帳后,弗蘭德將高爾文大人與奧洛夫主教叫到身邊。“叔父,這次,我生死難料。您是我奧托家族唯一尚在人世的長者,從我起事以來,你都一直追隨我左右。即使在形勢最危急的關頭,你依然冒死跟隨,這份恩情我弗蘭德永遠不會忘記,奧托家族永遠不會忘記。在我眼中,你早已等同于我的父親一樣。現如今,我已無力履行自己作為一國之君的責任,我那兩個兒子又尚且年幼,一旦我不幸死去,肩負奧托家族延續和興旺的重任就交給叔父你了。”混跡商場和官場多年,高爾文大人一聽這話頓覺不妙。“不,勃艮第只能有一位國君,那就是你,弗蘭德.奧托!”高爾文大人義正言辭,情緒激動。也許是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激動,他又開口安慰。“弗蘭德,亞特已經命托馬斯醫士前來,你要相信他,他一定會有辦法的。”“那我能相信你嗎”高爾文怔住了,他知道弗蘭德此話的含義。弗蘭德生性多疑,終究還是放心不下。一旁的奧洛夫主教也察覺到弗蘭德語氣不善,但他并未答話,而是靜靜等候高爾文大人的回答。高爾文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慌,即使他面對的是自己的國君,但他也是自己的侄子,他對他,唯有愛與忠誠。“弗蘭德,你我身上流淌的血液都是來自古老的奧托家族。叔父我前半生的名聲雖在各大貴族口中不好,但身為奧托家族的一員,我無條件地支持你起事,不惜搭上身家性命和家族的前程。我不為別的,只為洗刷多年來的恥辱!只為奧托家族的血脈能夠延續!”弗蘭德心里很清楚,自己能奪得侯爵之位,高爾文功不可沒。但即使與高爾文血脈相連,一旦涉及到自己的王權,他內心便開始動搖,懷疑。在權力面前,鮮有人能抵制住誘惑。如今自己遭人暗算,兩個兒子尚且年幼,一旦自己殞命,侯國統治岌岌可危。若不能在自己臨死前為下一任繼承人掃清障礙,勃艮第必將再次陷入分裂。這對弗蘭德來說是殘酷的,也決定了整個勃艮第的命運。所以,他要在臨死前安排好一切。咳~咳咳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該死!這咳嗽簡直能要了我的命。”看著弗蘭德嘴角的鮮血,高爾文趕緊取出身上的絲巾上前擦拭。喘了兩口氣的弗蘭德感覺自己稍微好了些,又開口說道:“叔父,是我多慮了。但有一個問題,我要你如實回答我,因為這關系到侯國未來數十年的安寧與繁榮。”終于,弗蘭德決定說出自己最大的擔憂。看著弗蘭德嚴肅的面孔,高爾文與奧洛夫主教對視了一眼。“你說吧,我以家族的性命擔保,一定如實回答你。”弗蘭德滿意地點點頭。“我能相信亞特嗎”弗蘭德的話印證了高爾文的猜想。但高爾文并未遲疑。“我想,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亞特!”高爾文眼神堅定地看著弗蘭德,毫不掩飾對亞特的信任。高爾文的回答讓弗蘭德始料未及,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最初的判斷,內心再次陷入了矛盾。片刻后,他將目光落在了奧洛夫主教身上,這位深得他信任的教職人員。“你呢,奧洛夫主教”奧洛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擺,然后微微點頭向弗蘭德示意。“我尊貴的侯爵大人,要是有人問我,誰是我眼里最偉大的戰士,我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亞特.伍德.威爾斯。您應該知道,他是我的宗教護衛的兒子,就是那個被倫巴第伯爵瓦德.伯雷奪爵剝地的男爵之子。從圣戰開始,他便隨同他父親開始了東征的步伐。直到數年前,他衣衫襤褸地出現在我面前。隨后多次憑借戰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了守衛勃艮第南境的邊疆伯爵。”“要是有人問我,誰是我眼里最忠實的信徒,我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亞特.伍德.威爾斯。亞特最初以打獵為生,獨自一人生活在如今的威爾斯山谷木堡,生活艱難。初次見我之時,便在我并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積蓄的大部分捐贈給了教堂,以便上帝的福音傳遍整個人間。多年來,不管身處何地,地位高低,他總是慷慨解囊,多次捐贈善款用于教堂修繕,救濟災民。放眼整個侯國,難以找出第二個人來。此外,他冒死以一己之力拔掉了迪安家族豢養在索恩的異教徒——阿薩辛,并將這顆毒瘤送往巴黎裁判所接受審判,試問我主的信徒中誰有這般智慧與勇氣。”“要是有人問我,誰是我眼里最具慈悲心腸的人,我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亞特.伍德.威爾斯。從亞特擔任巡境官開始,他從未憑借手中的權力和刀劍欺壓良民,收刮錢財。即使帶兵出征敵國,他也未曾屠戮無辜居民,縱容手下燒殺搶掠。往來的流民時常傳頌這位心地善良樂善好施的年輕人,他的慷慨拯救了無數人的性命。”奧洛夫主教一口氣將他對亞特的看法悉數說出,毫無保留,未加渲染。弗蘭德靜靜地聽著,憑他多年來對亞特的了解,奧洛夫主教的確所言不假。也許真的是自己多慮了,但他又無法說服自己,畢竟亞特的某些行為在他看來已經僭越,這是一國之主所無法接受的。然而,目前的情況已經讓他別無選擇,他唯一的選擇只有亞特,亞特.伍德.威爾斯。弗蘭德妥協了,倫巴第人的毒箭讓他妥協了。不多時,在勃艮第宮廷財政大臣與勃艮第侯國教區主教奧洛夫的見證下,弗蘭德顫顫巍巍地拿起象征勃艮第侯國統治者的印章在那張宣告權力移交的文書右下角用力地按壓了一下。看著那枚象征權力和王位的印章,弗蘭德感慨萬千。待高爾文大人與奧洛夫主教離去開后,這一次,這個從未服輸的男人的眼角竟悄然落下幾滴淚水。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在死神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即使你曾經無上榮光,權力,財富,土地,終將離你而去……………………走出弗蘭德營帳的那一刻,亞特的心情是沉重的。他既為弗蘭德的遭遇感到惋惜,也為侯國未來的前途擔憂。亞特是個聰明人,弗蘭德也一樣。一旦弗蘭德不幸殞命,那么整個侯國必將再次陷入戰亂。這是兩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但更讓亞特糾結的是,弗蘭德并未對他放下戒心。進門那一刻,弗蘭德的貼身侍衛便將他的長劍卸下。然而,里面卻站著七八個全副武裝的御林鐵衛。在弗蘭德任命亞特為軍團統帥時,眼角的余光讓他驚出一身冷汗——站在營帳邊緣的四個家伙已經緩緩將右手伸向劍柄。弗蘭德的意圖很明顯,若是亞特一口答應下來,那么持劍的鐵衛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拿下。這一次,亞特又逃過一劫,但他的心情卻異常沉重。騎馬奔向前線戰場的路上,一個從未出現過的念頭占據了他的腦海……“老爺!”快馬迎上來的羅恩打斷了亞特的思緒。作為亞特的左膀右臂,羅恩并未跟隨,而是留在前沿密切注視倫巴第人的動向。看到亞特返回,羅恩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看著倫巴第騎兵再次如潮水般涌來,亞特決定抓住機會,一鼓作氣徹底擊潰倫巴第騎兵,以絕后患。然而這群不明真相的倫巴第騎兵仿佛越戰越勇,一個勁兒地拼命沖鋒。卻不知道等著他們的將是來自地獄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