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轉過身，破爛的袈裟被晚風吹起，一點也不顯得簡陋，反倒有幾分蕭瑟衰頹之感。
“道長是……”
中年道士笑道：“在下李淳風。”
許宣瞬間想起推背圖。
推背圖是流傳已久的傳說。
這個傳說中，主角李淳風和袁天罡，演化天機，預測了千年歷史。
如果面前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李淳風，小白會怎樣，當真難料。
李淳風走到橋上，站在許宣那邊，對著法海，淡然笑道：
“大師不如學那玄奘大師，也去西天取經，說不定佛法大進，何至于刁難一個下等小妖。”
法海道：“并非和尚在刁難小妖，而是這小伙子早就被妖迷了心竅，毀了修行。”
李淳風側過身，問許宣：“你是被迷了心竅嗎？”
“沒有！”許宣回答的聲音很大，引來了臨近人的目光。
大家看了一會，見沒有發生大事，又各自忙自己的事了。
李淳風望向法海：“大師，你聽到了，他沒有被迷了心竅。”
“正是被迷了心竅，才會這么說！”
法海雙手合十，“可悲可嘆，年輕人，須得知道紅粉骷髏，你所喜歡的，不過是一副皮囊，皮囊下是要你性命的妖……”
許宣不由把面前這個叫法海的和尚，與傳說中的和尚聯系到一起。
一直以來，內心的憂慮和擔心，在此刻爆發。
“和尚，在下喜歡誰，你管得著嗎！”
法海搖了搖頭，嘆道：“中毒太深啊！”
“你想怎么做？”小白問。
“當然是收了你，拔了你的牙，廢了你的修行，讓你不能禍害人。幫助這年輕人脫離苦海，免得日后后悔。”法海想到這里，又忍不住嘆息。
許宣根本不想再和法海交流，因為沒有辦法交流。
這和尚就想著降妖除魔，認定了小白迷了許宣的心竅。
許宣否認，則是中毒太深，必須收了小白。
承認了，那正好，還是收小白。
正反兩面全是法海有理，準確來說，是法海自認有理。
李淳風沒有開口，靜靜觀看場上的形勢。有他在，無論是法海，還是小白和許宣，都不敢動手。
法海道：“施主，你也是修煉之人，何至于自毀前程。”
許宣苦笑：“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的人生，能不能自己選擇？”
“當然能。”
“那不就得了。”許宣拉著小白便要離開。
法海卻笑嘆：“你能選擇一部分，但是得神志清醒，就算你神志清醒，也不能與妖在一起，天規如此！”
“所以，你要收走小白，幫我清醒？”
“正是！”
許宣哭笑不得，“憑什么？你有什么資格？”
“普度眾生，乃是貧僧的職責。”
這下徹底沒得說了。
許宣不愿和小白分開，在法海眼中是鬼迷心竅。
要自由選擇，在法海眼中是違反天規。
如果說交談之前，許宣不知道這個法海是不是那個法海，現在他知道了，法海就是那個法海。
似乎是宿命。
他與小白之間，必然要有法海從中作梗！
許宣抬頭望向天空，星光燦爛，月明，他的心情卻前所未有的糟糕。
他從沒想到，自己的心情會那么糟。
青城仙門那些要殺他的人，很強，很可怕，但他不怕面對。
唯獨宿命這種東西。
放到前世，他不會信的，他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可是他穿越了，來了白蛇世界，由不得他不信。
小白出現了，小青出現了，二女的名字是他取的。
一切從他到來開始，就像命運的輪盤緩緩轉動，難以阻止。
許宣長出一口氣，無盡蕭索。
“法海，你說，有宿命這種東西嗎？”他像是在開玩笑，但此刻的他無比認真，一如那晚他跟小白求婚。
李淳風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許宣又問李淳風，“道長，你說，有宿命這種東西嗎？”
李淳風沒有回答。
法海說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一切皆有定數。”
許宣笑了，他手中的橫刀飛出，在空中急速旋轉。
刀出，刀氣落入水中，瞬間斬殺并剿滅了一條魚兒的魂魄。
許宣道：“魂飛魄散，魚兒無法入輪回，它徹底沒了，循環什么？”
法海眼中露出一絲殺意。
“怎么，你想讓我跟那魚兒一樣，魂飛魄散？”許宣上前一步，他身后既是小白。
法海沒開口。
許宣又上前一步：“我問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想殺了我？”
“是。”
“但，魚兒呢？魚兒沒了呀。”
法海皺眉。
許宣又道：“你殺了我又如何，因果循環，魚兒沒了，魂飛魄散，什么都沒了，我死了，你只是殺了我而已，魚呢？啊！”
法海腦海中瘋狂想著這個問題，不自覺后退一步。
是啊，魚呢？
魚沒了，輪回斷了，那堅持的一切豈不都是錯的？
許宣見此，橫刀滅殺滿池子的魚兒魂魄，不多時，魚兒浮到水上，引得眾人撈魚。
“大師，我死了，你是為魚兒報仇，還是想證明你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理論是正確的？”
許宣笑了，“你知道佛的本質嗎？”
“本質……”法海停住了。
“如果我害怕做決定，我便詢問佛，佛經告訴我，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許宣逼到法海面前，“佛本身便是關懷和寄托。”
法海懵了。
他在想許宣的話。
佛到底是什么？
許宣問道：“你知道了嗎？”
法海搖了搖頭。
“其實，我也不敢說自己是正確的，但是也許……大師你能尋找到答案。”
“我能？”
“對，就是你，想一想，降一個妖，除一個魔頭，與告訴世人佛是什么重要嗎？若想成佛，總得知道佛是什么吧。”許宣循循善誘。
法海仍在深思。
許宣急忙說道：“晚一刻，世人明白佛的本質便慢一刻，大師，世人的幸福全在你身上了，你應該為之努力，上吧，法海！”
“可是、可是去哪里尋找答案？”
“簡單啊，知道玄奘大師嗎？”小白明白了許宣的意思，從旁助攻。
許宣接著說道：“玄奘為了幫助世人脫離苦難，前往西天取經，你也可以的。”
法海猛地一拍大腿，“對、對……貧僧也可以，實在是著了相，貧僧這就去，這就去……”
話音未落，法海消失不見。
他知道許宣是在轉移注意，為的是支開他，但他還是去了。若一切的根源是錯的，除妖便沒了意義，他半輩子的追求也沒了意義。
許宣心道：“草，這也行？”
如果說，前面殺魚，是他靈機一動。后面那個佛的本質是什么，其實是前世別人侃大山時，大家一塊說著玩的。
誰能料到，一番話說得法海去西天取經了。
李淳風若有所思，許宣的兩個舉動，剛好命中法海的兩處軟肋。
第一處，便是因果循環，魂飛魄散，一切歸零，何談循環？
然而法海視野不夠大，若是大視野，便可知宇宙膨脹坍縮，最終歸于一點，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第二處，佛的本質是什么？
一句“關懷和寄托”，不光讓法海迷茫，也讓李淳風動容。
許宣不知道他后面那句侃大山的話，其實是眾多哲學家研討出來的，直擊本質，乃真正的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