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智妍扭頭看了成乘一眼,明亮的瞳孔中帶著些許奇怪,她今天確實沒有噴香水。
“哦,那應該是我聞錯了,不好意思啊。”成乘難為情的摸了摸鼻子,他確定自己沒有聞錯,但人家說沒有他也就作罷,不叨擾這位救過他的姑娘了。
飛機進入平流層就平穩了起來,如履平地一般,舷窗外似夢似幻般的流云在天空中蕩漾。
前排的淼淼解開安全帶,經過走廊邁步向成乘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和頭戴式耳機。
向戚智妍禮貌微笑,點頭示意了一下,因為淼淼坐在前排也不清楚成乘發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并沒有提及剛才他起飛畏高的這件事情。
“這是發歌后的第一時間微特和云音樂的評論和對于你這首新歌的評價,你來看看,了解一下情況。”
淼淼彎腰對著坐在靠窗位置的成乘說道,他說過一個作品出了創作者的手就不屬于創作者了,平常成乘都不會看樂評人和大眾對于他的歌曲的評價,這次淼淼也只是例行公事,表示尊重成乘意思。
沒想到成乘老老實實的伸出手接過了電腦和耳機,打了淼淼一個措手不及,她揶揄的看了一眼坐在成乘旁邊的漁夫帽姑娘,眼睛挺好看的,心里想著成乘不會是想在姑娘面前表現一下,展示他良好和認真工作時候的形象呢吧?
其實淼淼真錯怪成乘了,他現在哪兒還有心思去撩姑娘,難受的不行,他是打算聽歌緩緩的,淼淼笑著走了,成乘問空乘人員要了瓶冰水喝下,這惡心的感覺這才緩和下來。
伸手戴上耳機,平板電腦畫面停留在微特界面,上面登陸的是成乘的賬號,關注十幾個粉絲近兩千萬,他先把消息界面的小紅點給點完了才進入個人賬號界面,要不然他看著不舒服。
主界面最新一條的動態就是新歌MV,后臺顯示播放量已經六百萬了,兩個小時,應該還算不錯吧,成乘默默的思考著,點贊數二十多萬,評論近十萬,轉發倒蠻高的,有三十多萬,另外這些數據的速度仍在飛速增長著。
…
“真真?爸爸給你帶了禮物,你打開門,爸爸送給你馬上就出來還不行么?真真?”幫助成乘拍攝MV的攝制組工作人員中年男子唐白站在女兒的房門外輕輕敲著木門,無奈的說道。
房間內的真真鼓著腮幫,四十五度角望著天花板,這樣就不會流出淚來,右手正在用力捶打著柔軟的床,仿佛這就是站在門外的爸爸,她生著悶氣,覺得父親根本不在乎她。
買再多的禮物都沒用,都換不回當時躺在病床上祈求他回來的自己,想著當時痛苦心碎的感受,豆大般的淚珠仍是不由自主便流了下來。
“真真,爸爸那個時候真的太忙了,爸爸要賺錢養家啊,我真的知道錯了,我跟你保證,絕對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唐白哀求著女兒,自從他昨天回到家來,真真就一直躲著他,不肯見他一面,說話也不理他。
“你騙人!男人在這個時候都是編劇!保證什么的張口就來!”真真哽咽的聲音從房間傳出來,聽的站在房門外的唐白連連苦笑。
他這個十六歲的女兒從小就早熟,現在又是青春期,有些叛逆情緒,無論他怎么說好話,怎么保證,怎么發誓,真真就是不開門。
“真真,你知道爸爸這次去跟誰合作了么?”唐白好言相勸。
“不想知道!”真真死活不聽。
“爸爸這次是跟成乘合作呢!你不是喜歡他么?誒,你現在出來,我就把他的簽名給你!這就是爸爸給你帶的禮物!”唐白見女兒不接話茬,只好自問自答,房間里沉默了一會兒,真真咬牙喊道,她很喜歡成乘,想像他一樣做音樂,但這么輕易的就原諒爸爸!不可能!
“不…不稀罕!”
真真握著小拳頭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心情如刀絞,臭爸爸!壞爸爸!
“那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肯原諒爸爸?你說!爸爸沒二話肯定去做!”唐白也喊道。
“你說真的么?”真真止住抽噎聲,詢問道。
“真的!爸爸想讓你知道,爸爸不是那種只會保證然后再犯的人!”唐白目光認真的看著緊閉的房門說道。
“那你去深澳旅游塔,跳一次蹦極,我就原諒你。”
真真細膩溫和的聲音傳到唐白耳朵里就像是地獄發出的呢喃催命聲。
“哈啊???”唐白驚詫的發出聲音。
“去不去,你不是說我說什么你都會去做的么?唉,果然,男人都是編劇。”真真一種早就料到的語氣。
“不…不是,你知道爸爸恐高啊!”唐白嗓音顫抖著說道,他知道真真說的那個地方,深澳旅游塔,擁有國內最高的蹦極臺,高達二百三十三米,從上面跳一次,唐白估計自己半條命都沒了。
“真真,你換一個,你換一個…”唐白站在門外苦苦哀求。
“不換!就這個!”真真斬釘截鐵的喊道,好像唐白不跳她不罷休一樣。
唐白面如死灰,他屬于站在十米高的地方腿都軟的那種深度恐高,讓他去跳二百三十三高度的蹦極,還不如直接干脆的殺了他算了。
門里門外,兩人沉默。
“真真…”
房間里再無聲音,這種沉默像是對唐白的退縮發出冷冷的嘲笑。
正當唐白面色不正常潮紅真的咬牙打算去挑戰一下二百三十三米的高度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好像可以拯救他的事情。
“真真,成乘今天出的新歌你還沒聽吧?”唐白試探性的問道。
“沒有,你有什么話就趕緊說,說完去跳蹦極,記得跳的時候拍視頻,我可不跟你一起去。”真真嘟囔著說道。
“咳咳,蹦極的事情咱們一會兒再說,除了成乘的簽名,我還有件關于他的禮物要送給你,保證你特別喜歡!”唐白緊張的說道,能不跳誰愿意跳啊。
“什…什么啊?”軟糯的詢問聲傳來。
“他這首新歌的手寫歌詞!你放我進去我就連著簽名一起給你!”唐白一聽覺得有戲了,語速極快的說道。
真真閉上眼睛猶豫了一會兒,心砰砰跳的,偶像親筆寫的歌詞啊!但是又發自內心的不想原諒唐白。
但最終她還是沒有忍住這樣的誘惑,怪不得王爾德曾經說過,他除了誘惑,一切都可以阻擋這句話,抵擋誘惑最好的方式就是向誘惑屈服。
“那我給你開門,你先把那張紙拿出來我看看,萬一你騙我怎么辦?”真真拿起濕巾擦拭去淚痕,她才不想讓別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爸爸也不行。
“你這話說的,爸爸怎么會騙你呢?”唐白聽到女兒說的話,心不甘情不愿的說道,然后從兜里掏出來保管的很好的紙張。
“呵呵,你之前才騙了我!說要來看我的!你來了么!你沒有!”真真右手緊緊的攥著門把手,大聲的對著門外的唐白喊道,眼眶里噙滿了淚水,然后她猛地抬起左手,用手背擦去淚珠,她不想再為他哭泣了。
“爸爸知道錯了還不行么?非要讓爸爸也哭給你看才行么?”唐白大聲的喊道,他一個人養活這個家容易么?他想在女兒生病的時候出去工作么?他想被女兒埋怨么?他想看著自己的女兒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哭泣么?
他得擔起身為一個男人一個父親一個家的頂梁柱的責任,首先他要讓家人吃好穿好,讓家人衣食無憂,然后才能去撫慰那幾道可能在生活細節中傷到女兒心靈上的傷口。
這些話唐白對著女兒讓他說,他也說不出口來,他愛真真,他也沒那么脆弱,生活讓他明白了為人父母的責任,于是他一刻也不能停歇,四處奔波,錯過了女兒的初啼,錯過了女兒的畢業典禮,錯過了真真成長中的很多部分。
唐白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他可以保證以及非常確信,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大老爺們,一個合格的家庭頂梁柱。
這些事情現在真真不懂,只有等她慢慢的成長為一個大人才會懂,到了那個時候,她自然明白身為父親的苦衷。
所以唐白并不埋怨女兒,因為他也是這么過來的,他那個時候也經常埋怨父親,為什么就不能陪他參加家長會,別的孩子都有人陪,為什么他沒有,因為他埋怨過,所以他理解真真的心情。
直到后來,父親去世,跪在牌位前的時候唐白就想,為什么那個時候就不能好好的跟父親聊聊天呢?
為什么父親打來電話聊了不到兩分鐘就推脫有事情就掛斷了呢?
為什么父親漸漸老去的時候,身為子女的他們怎么就不能,怎么就沒有來看看已經漸生白發的他呢?
為什么當父親高齡難以行動的時候,做兒女的就不能給他做幾個好嚼好消化的菜給他送過去呢?
這些道理誰不明白?真正去做的有幾個,唐白很確定父親還在世的時候,他經常想這么做,但因為手里有工作,心里一想反正時間還多著呢,明天去吧,于是又推到了明天。
明天一想,今天下大雨,只能等過幾天了,嗯,我一定得去看看老爺子,又推到了幾天后,忙著忙著又忘了,忘了以后再想起來,今天要去看女兒,沒時間去,然后一天一天的給推到了明年,從明年推到后年,后年推到了現在。
老人走了。
葉落歸根。
火化的時候唐白后悔,痛哭,怎么就這么沒了呢?怎么就沒了呢?后來他明白了。
因為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老人家并沒有。
…
成乘翻開下面的評論看了看熱度點贊數最高的幾個評論。
“尋昀:這七年,我厭學沉迷小說游戲虛榮心,我患上社交恐懼癥抑郁癥易狂躁,我被友情背叛被親情傷害對愛情絕望。
很多次想要一了百了的時候,想想自己的夢想野心與母親,又挺了過來。近期的內心無法形容的平靜對生活又有了希望,我只是剛剛過了十八歲生日而已。^_^一切都會好的,另外,這是一首好歌。”點贊有兩萬三千多。
“履C哈:科學家說:不管有多么深刻的傷痛,只需要七年都會痊愈,因為七年時間可以把我們全身的細胞都更換掉。可是今年我十九了,十二歲那年操場上奔跑的你,我還是沒忘掉。”
River and sky:“當我七歲,那是一年級的時候,她帶著行囊來到了我的家,我叫她奶奶,高考結束,她帶著行囊準備回家了。
我說,奶奶你等我,等我賺大錢了開飛機回來接你,每次聽到這句話她總會笑的很開心,今天你走了,一定很安詳。
等我,我在高鐵的路上。
就到了。
謝謝你,成乘。”
成乘看到最后一條評論,沉默了一會兒,他經歷過這種事情,他理解這種情感,但是生活還要繼續,它不會停止前進,于是挽起袖子伸出手按在鍵盤上,噼里啪啦的打字,回復了這位痛失親人的歌迷一句,赤誠的情感也由此傳遞出去。
成乘V:“你問我人生的意義是什么,我一時回答不上來。
但是我想,人生是由細碎的快樂和各種各樣的苦辣酸甜堆起來的吧,什么味道都有,甜的收藏,苦的舍棄,祝老人家走好,節哀。”
他想告訴他們,有這樣的人生經歷是好的,這些事情經過時間的磨礪才成就了今天的你,現在的你,這是你的人生坐標,這是永遠無法忘懷的情感,它會在你的腦海里留下深刻的記憶,這就是音樂的力量。
至于樂評人對于這首歌的評價成乘沒有去看,他們也只是大眾的一個代表,越有名的樂評人只能證明他說的話越得觀眾的喜歡或者厭煩。
看不看沒什么區別,不會改變什么,所以成乘自然不知道音樂界的幾位非常有名氣的權威樂評人紛紛為他撰稿,說要吹爆他的這首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