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與金吾衛分立兩邊。
黑紅與金色涇渭分明。
胥子關跟韓令牧站在牢房門前,來回倒騰了一下午,犯人的尸體已經涼了,血液干結在地面上。
誰先進是個問題,先進去調查的肯定會破壞掉痕跡,有意的或者是無意的。
“一起?”胥子關偏頭問道。
韓令牧點點頭,向后一揮手,紅纓武士走上前來,薛開山同樣跟在胥子關身后。
推門走進,胥子關掃視周圍,牢房就是最普通的單間牢房,一個房間由木欄分成兩半,里側是犯人,外側是看管,金吾衛輪班,至少有一人會守在這。
本是極安全的設置,如果不是出了胥子關這檔子事,一隊金吾衛就足以將這里守得滴水不漏。
出入的通道只有胥子關身后的門,只要守住門口,沒人能進來,除非撞墻。
而現在整個牢房,一點損壞都沒有。
胥子關繞過尸體,走到牢房的窗邊,說是窗,其實只是個小小的長方形口子,用木桿攔住,露出一格一格的天空。
胥子關一拳捶在木桿上,灰塵亂飛,木桿一動不動。
“咳咳。”
胥子關拂開灰塵,從窗邊走開。
“把雜草全部扔出去,看看有沒有密道。”韓令牧突然說。
紅纓武士從外面叫來幾名金吾衛,所有東西很快清空,只剩尸體趴在中央,蟑螂在墻角亂竄。
胥子關繞著牢房走了一圈,最后回到門口的位置。
地面也是實心的。
胥子關從懷里摸出煙盒,旁若無人叼上一支。
“取火來。”他扭頭對著一名金吾衛說。
薛開山蹲在尸體的旁邊,用白布抹干凈自己手上的血,站起來走到胥子關的身邊。
“一刀斃命,傷口三寸兩分,咽喉被穿透,所以我們聽不到她臨死的叫聲。”
“武器是把短彎刀,下手很利落。”他總結道。
“短彎刀?”胥子關頷首,“胡刀?”
“應該是。”
胥子關點點頭,金吾衛舉著一根火條快步走進來,胥子關低頭點煙,然后用手指碾滅了火條。
薛開山的視線在那根做工精致的紙棍上停留了一會。
“你要么?”胥子關把煙夾在指間,噴出一口煙霧,隨意解釋,“大食來的新奇玩意。”
薛開山搖搖頭。
“開山,你印象里有沒有什么能夠身穿墻壁的武功?”胥子關看著對面的土墻問道。
薛開山笑了一下。
“胥帥,武功不是法術,只有在江湖騙子的嘴里,才會有穿墻術這種法術存在。”
“穿墻術?”
這倒讓胥子關想起來小時候看的一個動畫短片,取自聊齋,王生學道。他彈彈煙灰,繼續問道。
“那有沒有縮骨功之類的?”
“這個倒是有,我在家鄉見到過,但縮骨功再如何神異,也沒法讓人從那個狹小窗口里鉆出去。”
胥子關把煙咬在嘴里,親自蹲到尸體身邊去查探傷口,然后扭頭道。
“那事情就差不多了。”
薛開山靠近胥子關低聲說。
“胥帥,我懷疑是……”
“噓——”胥子關伸出一只手指。
薛開山見胥子關眼神平靜,便不再多說,退到一邊。
胥子關盯著另一邊的韓令牧,慢悠悠的吞吐煙霧,而韓令牧好像并沒有察覺到什么不對勁。胥子關低笑起來。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便是唯一的正解。
殺人者是從門口走進來的。
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從門口走進來的。
薛開山在搞明白這一切之后,便對殺人者有了猜測,這個猜測與胥子關不謀而合。
殺人者為金吾衛。
所以胥子關讓他噤聲。
胥子關站起來拍拍手掌,目光逐一從屋里金吾衛的臉上掃過,最后想到了那個出言控告他的那名金吾衛。
如果是他的話,一切就都說得清了,在院子里一片混亂的情況下,那名金吾衛完全可以殺掉犯人再出來。
胥子關向薛開山用了個眼色,薛開山心中了然,默默向門外走去。
“等一下。”韓令牧突然說道。
胥子關心一沉。
“不知道胥六郎怎么想。”韓令牧雙手糾纏在一起,“我是覺得,金吾衛中出了細作。”
胥子關取下了煙,扯扯嘴角。
韓令牧繼續說。
“既然我手執虎豹牌,那金吾衛之事也算自家事,不勞胥六郎費心,若是真從金吾衛中揪出細作來,我必親手格斃以正效尤!”
“韓副監的公正我是信得過的。”胥子關向門外一歪頭,“那請便吧。”
“告辭。”韓令牧向外走去。
金吾衛也跟在他身后,從薛開山的身邊走出門,所有人走后,薛開山回到胥子關身邊,嘆了口氣。
“看起來沒有人是傻子。”胥子關笑笑。
讓韓令牧交出那名金吾衛來無疑是天方夜譚,那這樣線索就又斷了,胥子關固然不會在乎鮮于仲通的命令,但主線一是必須要完成的。
胥子關看著手中火頭垂直上升的一道煙,微微瞇起眼。
薛開山看了他一眼,已經對他心里的念頭猜的八九不離十,雖然相識不過半天,但這位大人可謂風格鮮明。
“胥帥又想搶人?”
胥子關挑挑眉。
“有那么明顯么?”
隔壁房間突然響起一名金吾衛的慘叫,緊接著被人堵上了嘴,只剩下滲人的哼哼聲。
胥子關向外瞟了一眼,心想可沒幾個人能扛過纏紅絲一輪折磨。
“行動要快。”他按住腰間顯明連。
“胥帥,其實我剛剛還有一點沒說。”薛開山阻止道。
“嗯?”胥子關皺起眉頭。
“傷口是由一柄胡刀一刀捅出來的,這個很難查,但還有一點,傷口周圍有沒藥的香氣。”
“沒藥?”
胥子關上前將尸體傷口上的血跡抹在手里,湊到鼻前仔細嗅著,全是濃腥的血腥味。
“我怎么沒聞到?”
薛開山摸著右臂的臂鎧回答道。
“燕州的刀匠有一項絕技,拿白布蒙眼,不觸不碰,只需通過刀上的銹氣與血腥氣,便可以判斷磨損幾何。刨除掉血腥氣,傷口上的沒藥香就很明顯了。”
胥子關點點頭,又問。
“沒藥產自何處?”
“沒藥產自西域漕國,多由胡商貿易,經楚州運入中原。”
胥子關站起來,拍凈手上的鮮血,咬著煙下令。
“去查,讓所有不良人去查,凡是售賣此物的胡商全都要親自過問,還有,所有儲存此物的貨棧,問清貨主是誰。”
“是!”薛開山抱拳,向外走去。
“等一下。”胥子關叫住了他。
“讓人去盯著韓令牧。”
——
筆者:唐朝時香料貿易大盛,時廣州成為世界上最大的香料市場,香料成為上層不可缺少之物。
“國忠又用沉香為閣,檀香為欄,以麝香、乳香篩土和為泥飾壁。每于春時,木芍藥盛開之際,聚賓客于此閣上賞花焉。禁中沉香之亭,遠不侔此壯麗也。”
“明皇正寵妃子,不視朝政。安祿山初承圣眷,因進助情花香百粒,大小如粳米而色紅。每當寢處之際,則含香一粒。助情發興,筋力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