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軻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問清楚高易水的意思,只見高易水突然眉頭一簇,一聲低語宛如清風:“有人跟蹤我們。”
只一瞬,秦軻立即反應過來,隨著他氣血微微運轉,風視之術已經展開,一縷縷柔風像一個個看不見的信使,無形間,卻將那些陰影中的信息傳遞到了他的耳中。
“三個人。”秦軻閉著眼睛,他還在進一步深入感知,“一個在巷子里,一個在西側房頂,還有一個,裝作在墻角……撒尿?”
高易水倒是沒預料到秦軻會反應得這么快,而且竟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如此精確地察覺到這些人的位置,他略有些驚訝,但這個時候,他也不可能抽出閑暇多問什么。
他只微微點了點頭:“怎么說?三枚釘子,你來還是我來?”
“你?你能行么?”秦軻小聲道:“我記得你沒修習過武藝吧?”
“廢話。我一個彈琴的,干嘛要去學武弄得一身臭汗?”高易水義正言辭道:“好吧好吧,你去,我幫你帶著寧馨姑娘,你脫了身就來銀杏街的福路客棧匯合。”
“好。”秦軻簡短地回答。
此時入夜不久,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他看了看周圍的四散的人群,逐漸收斂了風視之術,要維持著這么一大片范圍,又有這么多閑雜人聲,如果繼續下去,只怕到時真對上這幾顆釘子自己已經精疲力竭了。
三人故意走到了一處街角,高易水帶著寧馨假裝在一個攤位上看胭脂水粉,而秦軻繼續往前走了大約三十步,立即在下一個轉角處一下子失去了蹤影。
“怎么回事?”寧馨心中有些不安,手上摩挲著那些看似精致的胭脂盒子,不敢抬頭去看,只能擔憂地問道:“怎么會有人跟蹤我們?難道是蘭玉軒的人?”
高易水也微低著頭,他的一只手輕輕搭在背上的古琴之上,指尖觸摸了一下琴弦,一邊臉上帶笑拿起了一只脂粉盒子假模假式地遞給了寧馨,嘴上卻在說:“不知道,但我想那位財神爺還不至于這么小家子氣,會為了一百金和一個贖了身的女子,這般大動干戈……來,我們這邊走。”
房頂的那位黑衣人最快反應過來,只是剛剛秦軻的動作太過自然又太過迅速,等到他再去看時,已經找不到秦軻的影子了。
“怎么會少了個人?”他小心翼翼地踩著瓦片,縱身一躍上了另外一座酒樓的屋頂上,只是剎那間,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一道銀色劍光在月色映襯下顯得蒼白而凌厲!
而當他急忙抽出手上的匕首去抵擋時,那道劍光已經到了眼前。
夜里的風不小,秦軻的身形在風中只會更快,他手上的菩薩劍如夜色中的一道螢火流光一下子“咬”上了黑衣人匕首的鋒口。
秦軻猛然發力,菩薩狠狠地深入匕首精鐵的身體,屋頂響起“叮當”一聲脆響,半截匕首如一片風中殘葉打了個轉,卡在了兩片黛瓦之間,刺客看著菩薩的劍鋒此刻已幾乎到了他的咽喉,心中大驚之下雙腿猛然一跺,發力之大不知踩碎了多少瓦片,但他本人也借著這股力量,直直地向后倒飛出去。
然而秦軻的速度迅如疾風!
黑衣人身影未穩之時,秦軻已經再度貼上了他的身體,只是秦軻這一次把劍換到了左手,單手負劍于后,隨著他發出一聲低喝,右拳自左向右猛然甩出,正中黑衣人胸口。
黑人頓時像只皮球一般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被打飛了出去,很快他的身體接觸到了一處屋頂,“嘩啦啦”的聲音不絕于耳,瓦片碎裂的陣勢甚至驚到了酒樓內正在飲酒座談的客人,有人立即大喊起來:“掌柜!掌柜的呢!你們這屋頂掉灰,把老子一桌菜都給毀了!他娘的,老子要是被砸死在這里,你們賠得起嗎?”
而在冷若冰霜的月光下,秦軻居高臨下,他眼神中不自覺地刺出一道寒芒,望著倒在地上捂緊心口的那個黑衣人,默默地將菩薩插回到了鞘中,而他也正是用劍鞘輕輕地擋了擋黑衣人滾落的身子,這才沒有讓他直接從樓頂掉下去摔死。
“誰派你來的?”秦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冷漠一些、威嚴一些。
黑衣人不說話,只是看著秦軻,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秦軻耳中一陣風嘯,他也沒去看只是身體下意識地猛然后退了兩步,幾只弩箭“恰好”從他的身前嗖嗖穿過,一人單手撐著身子爬上了屋頂,此時已經手握單刀沖上前來,一上手就是大開大合的刀法。
秦軻皺了皺眉,只覺得這不像是什么刺客,倒像是一個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那股肅殺凌厲的氣勢,他只在荊吳老兵的身上見過和感受過,就比如那日在街頭帶走白衣人的“雷軍”。
而剛剛那家伙人未到弩箭先行的習慣,也讓他心下有了幾分篤定——確實像訓練有素的軍人手段。
難不成,這些人有軍方背景?但秦軻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是軍方背景,可那被他打倒在地的黑衣人身上卻沒有這股鐵血氣勢。
但不管是誰,秦軻當務之急自然是制住面前這人,而就在他避開兩刀準備拔劍迎戰的時候,身后則再度響起了弩箭銳利的尖嘯。
秦軻眼神一變,避開單刀的同時整個人翻騰而起,弩箭穿過他的腰下,掠過黑衣人的肩膀,黑衣人似乎早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手上不停,單刀朝著秦軻腰間猛然劈斬,竟然像是要把秦軻攔腰斬斷!
一聲沉悶的碰撞聲后,秦軻落了地,菩薩的劍鞘攔住了黑衣人的單刀,但那股力量還是順著劍鞘傳到了他手腕上。
秦軻一抬腿猛地踹出,黑衣人雙手抬起雙刀橫在當前,但還是被這股力量壓制得向后退了兩步,那人眼神馬上變得警惕又小心。
秦軻轉過頭,月光照亮了地上的一架手弩,它的外形并不像普通的手弩一般,而是頗有幾分機巧,微小的機關在上方形成了一個鎖扣,隨著里頭發條運轉齒輪帶動弩機上的鏈條,弩機會在某一個瞬間自動射出箭矢,而不需要人再去扣動扳機。
剛剛這名黑衣人上來的第一個動作并不是揮砍,而是扔掉手上的手弩,秦軻一開始以為他只是因為手弩射出了箭矢,已然成了一件無用的廢物,才會索性仍在一旁……
但卻沒想到這弩機還有這樣陰狠的設計。
如果不是秦軻現在修為精進了不少,換做剛從稻香村出來的最初的他,只怕怎么也得吃上這一箭了。
而這位黑衣人也超乎他的意料,他一開始并沒有展露太強的實力,就連秦軻也因為剛才被他輕易擊倒的那位黑衣人,先入為主地認為這一個也應該是個武藝高強卻不懂修行之人。
然而,剛剛那一刀的揮砍,他已經明顯感覺到了對方因為氣血灌注而產生的巨大沖力,盡管他也立即判斷出那人的修為不如自己,但如果那人再次驟然暴起,他應對起來也會有些棘手。
秦軻看著他,眼神凝重地道:“你們到底是誰?”
黑衣人不說話,只是陰冷地笑了一聲,笑聲沙啞,如夜梟在夜空中鳴叫。
笑聲戛然而止,之前在墻角假裝小解的那一位也翻身上了房頂,他的臉上同樣蒙了黑布,手中握著一柄軟劍。
軟劍,秦軻曾見過一次,那是在高長恭府邸的兵器庫里,高長恭其實并不喜用這種柔弱無骨的兵器,因為太輕,太薄,很難用于戰陣,只適合于單打獨斗或者刺殺。
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會用,年少行走江湖的時候,他的腰帶里就藏著一柄精鐵打制的軟劍,如果真到必要的時候,自然也可成為對敵的利器——不過直到他多年后悻然歸家,也沒能遇到一個能把他逼至需要使用腰間軟劍的敵手。
三個人使用的兵器不同,而且招式動作風格迥異,或許因為他們的出身經歷都有所偏差……只是秦軻有些想不明白,這樣的三個人到底懷揣著什么樣的目的?為什么偏偏要盯上他和高易水三人?難不成……是蘭玉軒的老板發現了他只是個毛頭小卒,壓根兒和荊吳朝堂的主事人諸葛宛陵毫無瓜葛,才反悔想要討回那一百金?
未嘗沒有可能。
屋內嘈雜聲依舊,只聽酒樓掌柜正在不斷向賓客賠罪,并且一邊呼喝著讓小二搬梯子去看看是否又是哪家混賬孩子爬上了樓頂在胡鬧。
而秦軻有些出神的那一刻,面前的兩人動了。
持刀那人握著刀的手青筋虬結,堅若鋼鐵,他對自身實力不再有任何隱藏,猛地一刀斬出,以那樣強悍的力道,加上迅雷一般的速度,換做普通人恐怕會于那刀光之下立即斃命。
而與此同時,那名拿著軟劍的劍客卻是扭動了一下身子,竟宛若一條蛇一般交纏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