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是走錯了地方,畢竟他也是第一次來軍營,路上還是問了路才找到主帳,這么一眼看過去,公輸雪和公輸察確實在營帳里,他也確實沒走錯地方。
只是那個站在自己面前的,穿著一身黑衣,兩鬢微微斑白的人,不正是當初自己在葉王陵墓里見過的王玄微么?
“沒有這么巧吧……”秦軻張了張嘴巴,瞪著眼睛看了許久,終于確認在自己面前的那張面孔不是因為自己多日疲憊而生出的幻覺,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并且這個人現在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他不由得生出了一種想要立刻轉身逃跑的念頭。
他很清楚王玄微的實力,他的修為足可以與高長恭匹敵,那鋪天蓋地的甲蟲玄微子,是比路明那柄透明小劍還要可怕的存在。
而且在荊吳的時候,他也和高長恭探討過有關于王玄微的實力,畢竟對于氣血修行者而言,精神修行者的修行截然相反,難以用衡量氣血修行者的方式來衡量。
探討的大部分內容,他已經忘卻,但有一點,他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高長恭喝著酒,笑容散漫隨性,甚至還抽空用一只手在桌上輕輕地敲擊著一支曲子,隨后道:“百步之內,如果王玄微要殺你,只需看你一眼,你,就死了。”
而現在……王玄微正凝視著自己,眼神中的凌冽之意,讓他不敢邁開哪怕一步。
“謝謝。”公輸雪還察覺不到兩人之間的異樣,只是看見秦軻端著藥來,心里難免有幾分歡欣愉悅,邁開步伐走了過去,伸手接過他手里的藥碗,上下看了看,“沒有糖么?”
一直以來,她都不擅長喝苦藥,大多數時候,都是靠著糖塊撐著,要是沒有糖塊,她可喝不下去。
“呃……有……”秦軻身體僵硬地從自己的懷里摸出一只小包,遞給公輸雪,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過王玄微,依舊與他對視著。
“哦……對了。”這時候,公輸雪突然想起什么,笑著道:“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上將軍,你是墨家人,應該早有耳聞吧?”
隨后她又轉過頭,對著王玄微道,“上將軍,這位是……”
“不必多禮。”王玄微平靜的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如同一把刀截斷了公輸雪的話,“我們認識,你叫秦軻……是不是?”
他話語平淡,然而秦軻聽著這句話,卻只感覺一股寒意順著自己的脊椎骨不停地往上冒,一直到頭頂,雙腿發麻,幾乎站立不穩。
公輸雪不明就里,奇怪地看向王玄微:“上將軍見過他么?是……什么時候?”
據秦軻自己的說法,他此前一直住在山里,下山不過一年多,先是去了荊吳又去了唐國,再輾轉來了錦州,王玄微卻是在稷城,怎么也不該有機會碰面才是。
“數月前,我離開稷城,機緣巧合之下與我們有過一次照面。”王玄微的眼神意味不明,聲音卻微微加重,“秦小兄弟,你還記得的,對么?”
“是是……”秦軻哪里敢說不是,現如今他是真的老鼠遇上貓,只要王玄微不吃了他,讓他當場吱吱叫都行。
“不過,未曾想會在此重逢,我倒想和他敘一敘舊。”
王玄微沒有說明兩人見面的那時候,實則是以敵人的身份,所以公輸雪還以為兩人的關系不錯,而當王玄微說出那句要命的話語之后,不明就里的她點了點頭,笑著道:“那好,上將軍您請自便。”
就這樣,秦軻可憐兮兮地與王玄微并肩走出大帳,看上去兩人似乎久別重逢,和睦無間,實際上,他早已察覺到王玄微肩膀上停留的那幾只小小的、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暗金色甲蟲,他們在悠閑地攀爬著,就像小時候的小黑那般乖巧。
玄微子。
再見這些甲蟲,秦軻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
他至今想不出該如何殺死這些堅硬如金鐵的甲蟲,或許,菩薩劍的劍鋒可以?秦軻心里想著,卻不可能真的去試上一試。
畢竟真正可怕的不是玄微子,而是豢養玄微子的王玄微。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許久不見,我倒是沒想到你的修為精進如此之快,估計短則數月,長則一年,你該能成就小宗師境界了吧。”王玄微的眼力終究比其他人強,只是簡單地看了幾眼,就看出了秦軻身體里超乎從前的澎湃氣血。
“小宗師,哼,小宗師也打不過你……”秦軻心情糟糕得很,低聲咕噥了一聲。
王玄微也不在乎,繼續道:“不過我倒是很好奇,既然你去了荊吳,又為何要來錦州?”
秦軻啞口無言,有關于神器的事情,傻子才會告訴他,可如果不找一個合適的借口,只怕頃刻間就會被他拆穿,到時候激怒了他,只怕自己的下場不會太好。
可讓他頭疼的是,他并不像高易水那般擅長說謊,哪怕高易水在面對這樣的情況下可以說出幾十個理由,可讓他來說,哪怕說一個都有些難。
這時候,迎面走來一名公輸家族內的將領,笑著打了聲招呼道:“姑爺好。”
秦軻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有些不習慣,現在他對于這個稱呼可以說是十分熟絡了。
但王玄微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稱呼秦軻,一時間有些發怔:“姑爺?你是……和公輸家哪位姑娘成了親?”
他想到秦軻和公輸雪之間親密無間的表現,又聯想到公輸雪新婚不久,一時有些不敢相信:“公輸家主?雪小姐?”
秦軻點了點頭,其實王玄微只需要稍稍打聽一下就很容易知道,不過對于王玄微來說,這種小兒女之事,并不值得他多費心神,所以才會顯得如此詫異。
王玄微緊皺著眉頭,枉他玲瓏心思,明察秋毫,也萬萬想不出秦軻是怎的就成了公輸雪的夫君,這究竟是兩情相悅的男女之情,還是說……這又是諸葛宛陵唆使下的一筆交易?
論背景,秦軻的身后是諸葛宛陵,是荊吳,而公輸家在被貶至錦州之后,也與墨家中央來往越發稀少,難不成公輸家已經生出了反心,要與荊吳聯絡?
但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雖說公輸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錦州仍然擁有龐大家業,可畢竟不至于改變整個局面,就算是整個公輸家投靠荊吳,也不可能對墨家朝局有什么太大影響。
不過……也不能排除這是諸葛宛陵下的一手“閑棋”,至少在他看來,諸葛宛陵此人智計無雙,陰險狡詐,任何對其小覷的行為,都十分愚蠢。
王玄微突然發問道:“諸葛宛陵他……現在怎樣?”
秦軻歪著腦袋想了想:“應該還不錯,我在荊吳的時候,聽說他生了一場大病,不過后來好多了。”
王玄微點了點頭,下一個問題卻是直擊秦軻的心門:“你和諸葛宛陵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