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弩車雖強大,卻十分笨重,難以在短時間內調整方向,而這一刻,唐國騎兵已經舉起了手中的戰劍,趁著箭矢填裝的間隙,向著墨家步兵沖了過去!
長矛與戰劍轟然相接,血水猶如嬌艷的鮮花一般在空中綻放。
與唐國騎兵預料的一樣,這四千步兵的確盡了全力抵擋,而騎兵雷霆之勢的沖擊之下,依然顯得那般無力,戰馬沖鋒的力量絕非人力所能承受,不少人握著盾牌頂在前方,卻被那股力量沖得東倒西歪。
前排的步兵在幾個呼吸間就崩散成了一盤散沙。
“怎么回事?”
這時候,帶領唐國騎兵的將領發現了異常——雖說他們勢如破竹,不斷地突入步兵陣列,但預料之中一路穿透步兵直沖城下的場景卻沒有發生。
四千步兵存活得無比艱難,到底還是承受了下來,沒有退后一步!
與此同時,連弩車再度發射,猶如滿天飛蝗。
騎兵將領離近了才看清楚,在步兵的陣形之中,居然藏了一排又一排的木車。
這些木車并不像什么特別的兵器,大多都是平民百姓的牛車改裝而成,只是上面加上了刀刃,下方的兩只腳則狠狠地釘入地面。
也正是因為這些改裝木車的存在,步兵陣形沒有一觸即潰,甚至還拖慢了騎兵的行進速度。
“以車制騎么。”李昧遠望前方,搖了搖頭,“對上其他人或許可以,但……”
隨著鼓聲砰砰地奏響,聲如雷霆,唐國騎兵的陣形再度發生了變化。前方的唐國騎兵確實已經用盡了沖鋒的勢頭,反倒是成為了步兵長槍下的靶子。
然而一萬騎兵,就算有一兩千深陷其中,又有什么關系?就在此刻,后續的唐國騎兵無聲息之中拉開了距離,騰出了沖鋒的間隙,隨后,再度向前,竟然是在一次沖鋒之中,再發起了第二次!
這下,四千步兵再也承受不住,轟然散成一團,那些所謂的“戰車”本就是臨時改造,根本無法再控制陣形,何況,就是專門打造的戰車,只怕也抵擋不住。
領兵的公輸同一開始就覺得這事兒有些不靠譜,眼見這場景,早已肝膽俱裂,拋下連弩車,像條喪家犬般向后逃去。
“開門!開門!”潰敗的步兵向后一路逃竄到錦州城下,不斷拍打著厚重的城門。
錦州城門應聲洞開,潰兵一股腦地向著城內涌入,同時城頭的連弩車也終于調整好了方向,向著唐國騎兵放箭,用一道道箭幕攔截著他們的馬蹄。
只是這招現在再用,已經顯得老舊,唐國騎兵終于在馬上奔襲過程中裝上了堅硬的手盾,或許盾牌不大,卻可以抵擋一些勁道不足的箭矢,他們一路高歌向前,揮舞戰劍,把墨家的步軍殺得四下逃竄。
“大門……”騎兵將領眼見潰兵混亂,錦州大門洞開,心里卻是轉過了許多念頭。對于他們這些騎兵來說,攻城非他們所長,他們騎著戰馬也無法攀爬云梯,許多時候,他們只能算是兩軍對壘時的敢死隊。
然而此刻大門正向他們敞開,這些潰兵擁擠著向城內涌去,這扇大門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關閉,這豈非是上天賜予他們最好的機會?
將領嘴角一勾,笑了起來,從軍的人,哪個不想建功立業?如果攻破錦州,他肯定是首功,到時候論功行賞,他簡直不敢想象自己將會得到怎樣的晉升和嘉獎。
“沖進去!”他下了決心,大聲地呼喝,騎兵不再追逐王玄微的墨家騎兵,而是向著大門不斷地追殺著潰兵,隊伍緩緩往城門的方向涌去。
他殺得興起,然而在后方指揮的李昧臉上卻變了顏色,驚道:“他想做什么?”
“敲鼓!讓他回來!”李昧大聲地道:“那不是他能去的地方!”
然而卻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恐怕……遲了。”
李昧轉過頭,他身旁的副將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確實遲了。
戰鼓節奏變換的時刻,唐國騎兵已經轟然地沖入那道大門,他們胸中豪情萬丈,眼見錦州城內道路寬闊,騎軍可以一馬平川,盡情馳騁,僅憑城中的雜牌守軍,應該難以抵擋。
但這一切都是他們的想象。
正當騎兵將領忍不住露出笑容的那一剎那,卻有一個聲音悄然響起,那是許多繩子被拉扯的聲音,雖然并不響亮,卻帶著致命的悶響。
“絆馬索!”騎兵將領瞳孔猛縮,他看到正前方幾步的地方,不知什么時候橫亙了無數條堅韌的繩子,沙土騰飛……
隨后他的身前、身側立即傳來了戰馬翻倒悲鳴的聲音。
就這么簡單?
當然不是。
一道壕溝出現在他的后方,這些壕溝其實早已挖好多時,只不過這些壕溝與普通壕溝不同,這些壕溝下方墊著石板,即使是戰馬踩踏而過也不會傾塌。
但那石板卻并不是什么完整堅硬的石板,全靠下方的橫木支撐,一旦這些橫木被公輸家的機關一次性截斷,這些石板頓時跌落下去,整個壕溝會形成一個巨大的斷層,不但阻隔了后方的騎兵行動,更讓前方的騎兵無法回頭。
“這……”
城頭的將領斬斷了繩索,漫天滾木礌石落了下來。
“這個蠢貨!”李昧幾乎是在咆哮,“這樣明顯的破綻,他竟毫不猶疑,就這么往里沖?”
只是他又很快地低眉,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錯誤。
唐國騎兵營的人,本就習慣了項楚侵略如火的戰術,不動則已,一旦上了戰場自然是百無禁忌。
然而真正能把這樣戰術用得極致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項楚,另外一個是龍駒。
如果他按照項楚的話語,直接全面攻城,即便這城內設有陷阱,又能殺死多少唐軍?只需要后續的唐軍突破防線,這大開的城門就是他們最好的通道。
而如果他們因為畏懼唐軍而不敢引誘唐軍入城,那四千步兵就成了孤軍,遲早會被絞殺在城外。
他知道項楚為什么沒有阻止自己,那自然是因為自己的背后站著的是楊太真。
對于項楚這個人,楊太真一直抱著幾分警惕,雖然用兵必須要用他,卻從未停止疑他,或是怕他一朝做大會擁兵自重,因此出發的時候,楊太真特意賜了他一道旨意,讓他以監軍之職隨同項楚,適當的時候加以節制。
項楚大概也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索性把指揮權交給了他。
只是……難不成王玄微也料到了這件事情?
或許……他真的料到了。
這兩個人,雖為敵已久,卻恰好最是了解對方。
“你怎么上來了?”城頭上,公輸察眼見公輸雪走來,一時有些吃驚,“趕緊下去,這里危險。”
“我不能在帳中一直等著,我想親眼看看。”公輸雪一低頭,城門的情形立刻映入眼簾,壕溝如同一頭張開了大嘴的怪物,一下吞噬了眾多戰馬和騎兵,而更多的騎兵則是倒在了鐵蒺藜和絆馬索的位置。
一千槍兵更是埋伏在城門兩旁,見縫插針地填補空位,將手中長槍猛地刺向著那些落馬的騎士。
只有少數人能暫且存活,可即便他問如何奮力掙扎,也已經無法逆轉局勢。
唐國將領用盡全力站了起來,頭盔掉落后的他散落出一頭亂發,顯得狼狽無比。
但他嘶吼著,氣血貫通全身,手握著戰劍如一頭憤怒的公牛一般撞進了槍兵群中,一偏頭避開三支長槍的穿刺,戰劍向上一削,三支長槍的槍頭就墜落下來。
他向前連進兩步,馬戰的戰劍本就比普通的長劍還要長,血光一閃之間,割開了前方迎面而來的三人的喉嚨。
但同時他也被長槍兵們圍在了中間,隨著他邁開腳步奔跑,當先的一名長槍兵避無可避,緊閉著嘴唇握著長槍向前刺出。
騎兵將領微微一側身,戰劍撇開長槍,腰間擦著長槍的木桿一個轉身,一記縱劈之下,那名長槍兵鮮血四濺,噴涌出來的鮮血沾染了他的頭發和盔甲。
“來呀!來殺我!”他舉著戰劍環顧一圈,嘶聲大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