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青的一雙眼滿是興奮的光,雖說是初次和唐國精銳交手,他卻并不畏懼。
那位教過他兵法的老將軍曾經這樣評價過玄甲重騎:“這是唐國模仿滄海組建的騎兵,雖然氣勢上做足了樣子,似乎只比虎豹騎稍弱一線,卻缺少了最重要的魂魄。”
虎豹騎之強,不在于戰馬、裝備,就算唐國能買來北蠻戰馬,調制自家的鋼水配方又如何?至多不過是對步陣有些威脅罷了,孫青不屑地想著。
伴隨著兩軍接觸的第一時間,孫青雙眼之中似乎有一道銀亮的鋒芒閃過,隨著他微微側過頭,手中的長槍猛抬,帶著戰馬的沖擊力,竟一下子穿透了對面玄甲重騎的盔甲!
與他對面的玄甲重騎雙眼之中帶著震驚,似乎是有些奇怪為什么自己這身無堅不摧的盔甲無法保住他的性命,也是在疑惑孫青為什么可以避開他這蓄勢以久的一擊。
但他很快意識到了原因,卻只能從口中吐出鮮血,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手中那根耗費三年時光才能鑄造完成的馬槊咣當一聲落地,淹沒在一片馬蹄之中。
應該說,這名玄甲重騎眼光不好,運氣也很差。
孫青本就是小宗師境界的修行者,放眼整個荊吳,恐怕都沒有幾個年輕人能與之抗衡,要做到一槍穿透玄甲重騎的盔甲又有何難?而這還只是他的第一槍,隨著他手腕反擰,槍頭發出有些難聽的撕扯聲,從那名玄甲重騎的身體里拔了出來。
槍頭下,那一圈圈纏緊的鐵絲已經掛滿了血肉,這種鐵絲當然不是用來裝飾的,青州鬼騎每個人的槍頭之下都有。
鐵絲能夠增強與血肉之間的摩擦,使得長槍不至于輕易穿透人體,但即使如此,孫青仍舊將大部分的槍身送入了那名騎兵的胸膛,甚至槍頭穿過了他的背甲,露出了殷紅的一點寒芒。
這足以能看出他那一槍中蘊含了多大的力量。
當然,也并不是誰都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如今在這戰場上的五萬青州鬼騎,入了修行法門的最多不過一千余,而萬中無一的小宗師境界……恐怕加起來也不超過二十個,所以大多數青州鬼騎還是以陣列優勢和戰斗技巧為主。
一路縱馬向前的孫青迎著戰場上肆虐的腥風,胯下高大的棗紅色戰馬奔襲如火,每一次踏出馬蹄都會帶起一陣飛揚的塵土。
孫青出槍的力量一次比一次更兇猛,皆是洞穿鐵甲,生生地將戰馬上的玄甲重騎捅到半空,隨著他的手一揮一落,尸體便被拋了出去。
一輪側擊沖鋒,他已經連殺三人,甚至其中一人還是境界只比他低一層的氣血高手,卻也難以在他毫不保留的槍術之下走過一招。
他麾下的青州鬼騎眼見自家的將軍這般神勇,也是士氣大振,沖鋒之間更加悍不畏死,即使是死在玄甲重騎的馬槊之下,也要費盡全力刺出手中的長槍。
很快,騎兵交戰的土地已經被鮮血染紅。
“確實厲害。”高長恭遠遠地看著孫青,拍手贊嘆道:“小宗師境界便能如此生猛,我當年也不過如此吧?若論武道天賦,或許他不在我之下。”
但隨后他又低低地嘆了口氣:“只可惜,有一樣東西我們不同。”
同為當年吳國的世家大族,高家與孫家向來有往來。
基于這種關系,高長恭對孫青并不怎么陌生,那時候他還下過一個判斷:“這個孫青,將來無論是從政還是從軍,都不可能是個在甘于平庸的人,而他將來的成就也必定難以估量。”
現如今,孫既安正式坐上御史大夫職位,論地位已經只在小國主和諸葛宛陵之下,孫家一派不但沒有因為孫鐘的死去而沒落,反而如日中天。與此同時,孫青更是走入軍旅,開始在軍中展露出他傲人的能力。
不出高長恭的預料,與滄海的幾次小規模摩擦之中,孫青所表現出來的聰慧與鋒芒,連青州鬼騎中僅存的幾名老將都稱贊不已。
高長恭作為大將軍,面對有能力的下屬,自然也會毫不吝嗇地給他更多權力,讓他能在這軍中步步站穩腳跟——這同樣也是諸葛宛陵和孫既安希望看到的。
盡管實際的封賞還需要回朝之后才能真正確定,但就現在看來,孫青已經是統帥三千青州鬼騎的少年將軍,在年輕一輩之中風頭無二。
不少人甚至篤定地認為,孫青一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接過高長恭手中兵權,成為荊吳新的大將軍。
但高長恭把一切看在眼里,卻有別樣的想法。
孫青的確勇猛無雙,實力驚人,卻永遠目光向上,太過驕矜自傲。明明以他的能力,可以有許多更省力殺傷敵人的辦法,但他就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一般,非得以這樣暴烈的方式洞穿對方的鐵甲。
作為孫家嫡子的孫青擁有其他人一生都難以擁有的資源,因此每一步走得很快,快到同輩之中幾乎無人可以摸到他的背影。
可這種快,真的是好事么?
“一把刀,若是磨得太快太利,不知收斂鋒芒,恐怕也容易折斷吧?”高長恭幽幽然地搖了搖頭,“修行道路漫漫……何來一路坦途。”
說話間,青州鬼騎跟玄甲重騎的第一次接觸已經結束,雙方的傷亡都不小,僅僅是一輪側面的接觸,玄甲重騎至少有三百人墜馬,青州鬼騎的死傷更是達到了八百人。
烏鴉嗅到了那股血腥的味道,早已忍耐地想要發瘋,但因為那股兵戈肅殺之氣仍然充斥戰場,它們只得焦急地盤旋在空中,不敢上前。
看似是玄甲重騎占據了上風,但真正懂兵的人都清楚,相比較青州鬼騎而言,玄甲重騎這樣的騎兵雖然強大,要補充起來也十分困難。
且不說他們一身昂貴的盔甲,手中一柄馬槊鑄造起來更是苛刻,而馬上的騎士都是軍中挑選的精銳,能承受沉重的盔甲,并且還能熟練地使用沉重的馬槊……
唐國這么多年也只是養了一萬玄甲重騎,從未擴編。
相比較滄海,他們根本沒有能在北蠻之地豢養強大戰馬的能力,又沒有那么多蠻族勇士可以勝任騎手,自然會在擴編一事上捉襟見肘。
青州鬼騎雖是荊吳精銳,可無論從戰馬、裝備,還是人員挑選上都容易許多。
因此,青州鬼騎可以作為天下三大騎軍之一,而玄甲重騎卻榜上無名——唐軍南侵失敗退兵之后,青州鬼騎一再擴編改制,到如今已經有了十幾萬之數,從數量上甚至快要趕上墨家黑騎了。
當然,荊吳朝中也有一種聲音認為“以人命換取勝利”的方式太過殘忍,作為統御全局的上位者,不能將軍中士卒當成制勝的工具或是消耗品一般使用。
諸葛宛陵那時候只是笑了笑,隨后下令讓那些提出質疑的官員在一月之內提出對青州鬼騎的改編之策,呈交到他的面前。
誰知其中幾名不通兵事的官員當場就跪下痛哭流涕,剩下幾個不服氣的則是真的花了一個月時間合作著寫出了一份改編之策,呈遞到了諸葛宛陵的案前。
據說那天夜里高長恭從大殿走出,手里拿著一卷書簡,一路看一路笑,笑到宮門外的時候竟連腰都直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