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阿布打算等秦軻站穩之后才動手,但或許因為實在有些等不及加之一陣興奮勁兒涌上心頭,所以他索性直接揮動大戟,剎那間一聲暴喝,右腳大大地向前邁出一步,直沖秦軻而去。
面對這樣洶涌而來的大戟,秦軻也沒什么準備,怪叫了一聲:“阿布你耍賴!”
話音未落,菩薩劍沉重的劍鞘中吐露出白色的鋒芒,橫著向上迎了上去。
只是當菩薩劍與大戟真正碰撞的那一刻,秦軻才感覺到不好,大戟上附著的力量竟然是那樣可怕,明明他已經在剎那間引動氣血,迸發出七成力量,可那股力量依舊像是排山倒海一般向著他的身體壓了下來!
秦軻暗暗咬著牙,手臂一退再退,甚至眼看著劍鋒快要觸到自己的胸口,腳下的地磚也跟著開始寸寸碎裂。
他猜想畢竟這是切磋,不是真的生死搏殺,阿布應該不會任由自己的強大力量將他逼到絕境,但如果這般橫擋著劍鋒一直遭到壓制,那無疑兩人的切磋也會立刻分出勝負。
他當然不想就這么敗,所以他長長吐氣,同時,將左手上的劍鞘也伸了過去,正好抵住了劍鋒的后方,抵住了那不斷后退的勢頭,雙手鼓足全力之后,才算擋下了阿布的這一記迎面豎劈。
而就在這么短暫的一瞬,秦軻嘴角微彎,借著反抗的力道,身體里的氣血終于噴薄而出,迅疾如閃電般激射向全身各處。
阿布在大戟上施加的力量已經到了盡頭,便逐漸開始衰退,而秦軻此刻卻有了一股新生的力量,轟然灌注到雙臂之上。
只見他雙臂一顫隨后竟生出幾道殘影,一腳前邁,竟是把大戟生生地推了回去!
“好!”阿布大笑著后跳一步,稱贊的同時,卻也不忘這場切磋還沒有結束,大戟的戟頭轟然砸到地磚上,隨著他移動的步伐而拖出一條長長的痕跡,迸濺出火星。
以阿布現在的修為,要靈活運用如此沉重的大戟肯定不易,他昨日適應了一番之后,也是找到了不少節約體力的方式,雖說二人難得切磋,能多過幾招固然美妙,但秦軻走的是敏捷、變招多樣的路數,戰斗時間拖得越久,越是對他有利,阿布一貫憨厚,甚至有時因為反應慢了些被蔡琰笑稱為“傻大個”,卻并不代表他真的有勇無謀。
想到這里,他再次高高揚起大戟,橫掃而去。
秦軻當然也深知二人修行路數的不同,只是看到阿布攻勢猛烈,先前臉上的疲態更是消失不見,頓時暗叫不好,右手手腕半轉,菩薩劍沒有向之前那樣迎頭橫檔,而是隨著自己的身影一同變換了方向,大戟斜斜地掠過他的胳膊,身旁縈繞的風卻恰如其分地截斷了大戟裹挾而來的洶洶氣勢。
與此同時,秦軻腳步詭變,幾個呼吸間繞到了阿布的背后,菩薩劍的劍鋒好似一只冰冷的鬼魅,悄無聲息地襲向阿布的背。
阿布看清了秦軻的腳步,卻沒能捕捉到他的落點,直到感覺身后有一道銳利的風刺得脊梁生疼。
他猜到自己不可能擺脫秦軻奇快的身手,也正是因為了解這一點,所以他根本不打算避讓或是妥協。
阿布轉身,之前橫掃落空的大戟拖在地上,跟著調轉了方向,將地磚劃出一道火星四濺的痕跡,如巨龍擺尾般氣勢更甚!
秦軻見過這一招,記得高長恭就曾經在演武場用過,拖槍只是蓄勢,猶如長弓的弓弦逐漸被拉緊,一旦釋放,這一記橫掃之快,仿佛只是伸手在空中點畫出一道銀色圓圈那般隨意和理所當然。
阿布算是高長恭的半個學生,能使出這一招自然不稀奇,只是秦軻沒曾想當阿布以項楚的大戟施展這一招,威勢居然如此驚人。
盡管與高長恭奔雷破天的那一槍比,仍舊有著不小的差距,但大戟本就是適合戰場群戰的殺伐兵器,橫掃的威勢撲面而來,帶動的迅風幾乎令人睜不開眼睛。
甚至秦軻本來隨心操縱的那一點風勢都跟著轉了方向。
此刻的秦軻只能高高躍起,然而大戟激蕩的氣流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讓他一時無法找到適合的落腳點。
阿布抓住時機雙手握住戟身,毫不猶豫地將戟頭遞到了秦軻的眼前。
秦軻一咬牙,在身影逐漸下落之中,驟然翻轉了起來!
明明是半空之中,可他那不受控制的身體卻像是被灌注了一股全新的動力,竟沒有被大戟襲來的氣流掀翻,戟頭也只是順著他的鼻尖將將掠過,擊中了一旁公輸察常用的鐵人樁。
轟隆一聲,原本牢牢固定在地上的鐵人樁發出一聲巨響,飛上半空再重重落下,撞得地磚寸寸碎裂,塵土飛濺。
而秦軻遲遲沒有落地,反而輕如鴻毛般又連翻了幾次,隨后雙膝彎曲著落到了地上,露出得意的一笑。
先天風術的玄妙,普通人必然難以明了,而自從修為不斷增長之后,秦軻對于風的把控也咫尺桿頭更進一步,阿布的這一記橫掃來勢洶洶,帶來的巨大風力更是一度壓過了自身周圍可掌控的氣流,但很快他順勢接納了那陣狂風,只是稍加嘗試,便又成功了。
既然能在極短時間內接納并靈活運用對方攻勢帶來的勁風,借此半空翻轉移位又有何難?
阿布擦了一把額角的汗珠,誠懇夸贊道:“還真有你的。”
“厲害吧?”秦軻嘿嘿一笑,此刻的他距離阿布已經只有不足兩尺,而大戟作為長兵器,一旦用戟之人被貼身纏上,自然會處處受制,想到這一點,秦軻信心滿滿,菩薩劍緊隨其后刺了出去。
下一刻,秦軻的眉頭卻突然一跳,隨后立即收起了劍,雙腿在地上狠狠一跺,整個人疾疾地退出了兩丈開外。
對面的阿布大戟一震,正打算以末端反制秦軻近身,卻沒有想到秦軻會突然放手離去,原本蓄勢待發的一擊落到了空處,只能是怏怏收回,輕輕“咦”了一聲。
“你怎么知道我還留了一手?”阿布對著幾尺開外的秦軻笑著喊道:“我本來猜到你可以化解我的橫掃,更猜到你一旦避讓開我的橫掃,就會緊緊跟上,所以才特意留了這么一手,寧可擊中鐵人樁,也要停住攻勢,結果……”
秦軻站在地板上,眉毛一揚,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沒有多說。
阿布以為他只是提前預料到了變招,所以才急流勇退,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這一退,完全是因為自己的身體中產生了預料不到的變化,需要時間去消解,所以才硬生生止住攻勢。
就在剛剛,他打算再一次動用先天風術,以更快的速度貼近阿布,不知為何自己的身體內部卻好似正在發生一場異變。
與精神修行者的普通修行方式不同,先天風術的力量并非藏于腦域,而是存在于腿部的各個竅穴之中,正因如此,一旦他用上這股力量,自然而然他的身形會比普通修行者更快。
但當他企圖增強自己對風的掌控之力時,卻感覺到了一股刺痛麻痹的感覺,驟然從腳踝迸發,隨后順著大腿直透全身,讓秦軻不得不往后撤退。
然而這道令他發顫的痛感究竟因何而起,又從何而來?
他不得而知。
只是下一刻,他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在戰場上掀起的那場大亂。
云層之中,他曾多次感受到耀眼的雷光,隨著驚雷震天,隨著濃墨般的云團每一次被照亮穿透,似乎都有那么一兩陣類似這般刺麻的感覺襲來,有的時候刺得他皮肉痙攣麻癢,有的時候又仿佛刺入了他的骨髓深處,痛徹心扉……
秦軻沒有動作,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開始以內眼觀想的方式開始搜尋身體深處的那股異動。
阿布握著大戟直直地挺立著,也沒有急著追擊,只看著秦軻這個樣子覺得有些疑惑,不明白秦軻為什么突然進入了冥想狀態,難道是因為剛剛的短暫接觸和退避,他就領悟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不成?
不過秦軻很快睜開了眼睛,神情中帶著淡淡的遺憾,他什么也沒能找到,那股力量好像一條藏匿于湖底洞穴中的水蛇,不斷探出頭來暗中窺伺著他,可一旦他想伸手去抓的時候,它便一下子隱匿了身形,連一絲波瀾都沒有留下。
“難不成是巽風之術的修行出了岔子?”秦軻想了想,也只能以這種答案暫時搪塞過去。
當他抬起頭,看見那一直等著的阿布,重新露出了笑容,高聲喊道:“阿布,我上了!”
阿布聳聳肩,也昂了昂頭,笑道:“有本事你今天把我打趴下。”
“換了兵器,你現在倒是自信得以得很嘛,好像變了個人似的。”秦軻哈哈一笑,覺得這應當是一件好事。
隨后他倒提菩薩劍貼著他的肘,步伐一路向前。
阿布同樣迎上前去,大戟與地上的磚面不斷摩擦出難聽的噪音,估計兩人這場切磋之后,公輸察的這間院子也得好好翻新一遍了。
轉眼之間,兩人已碰撞了十來個回合,院子內狂風縱橫,連地上的碎磚落葉都被揚上了半空,越過了高高的院墻。
一聲鏗鏘的金屬碰撞聲之后,秦軻向后整整平移了兩尺的距離,正好脫出大戟的范圍,隨后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滲透出來的汗珠,卻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右手因為那股震蕩而有些顫抖。
兩人斗得酣暢淋漓,自然不會去注意院旁的小樓之上,高長恭正環抱著雙手,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場戰斗,姿勢之慵懶,完全沒有半點統御萬軍的大將軍模樣。
盡管阿布的大戟氣勢洶洶,秦軻的動作飄逸如風,可在他看來,兩人的動作如同小兒打鬧一般幼稚有趣,連一些微小的騰挪和遲滯都無法逃過他的雙眼。
甚至,他的目光逐漸失去焦距,似乎看見了一些曾經看不見的東西。
猛地回過神,高長恭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額頭,似乎是感覺到了腦仁深處迸發出的劇烈痛楚,他雙目眥裂,眉頭緊鎖,眼底的金色光芒不受控制地透了出來,并且越發濃郁,仿佛融化的黃金在里面不斷流淌。
粗重的咳嗽聲響起,每一聲都好像費了他很大的力氣,感覺到有液體順著嘴角滴落,他微微低下頭,在腳邊看到了幾滴金色沙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