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漁夫喝了口酒,發現胖子還是嘰嘰喳喳說個沒玩,只好出手摁住了手舞足蹈的胖子。
“這次的事情跟八只手還真沒關系,八只手雖然麻煩,到底沒能耐劃過江北,頂多算得上肘腋之患,不至于傷到我們的根本。”漁夫說到正事,面色凝重起來,“幫主這一次是遇上難事了,前些日子巴大人據說跟朝中一樁案子有所牽扯,被罷免了官職召回建鄴,如今新來的龔大人大抵是覺得咱們老船幫不是嫡系,又想多分一份油水,所以想把這漕運的差使讓別人做。”
“什么?”蒙涯勃然變色,他當然知道對于他們這種靠漕運過活的江湖幫派,一旦丟了這差使會是什么樣的下場。
蒙涯還在思索,胖子已經破口大罵:“這些狗官,就知道他們胃口大,咱們這么多年累死累活才把這架子給撐起來,結果他們一句話就想換人?那讓咱們幫里上下那么多兄弟,他們喝西北風去?”
他罵得響亮,也不知道是因為體胖的緣故,一腳跺在地上都震得周圍食客們一驚,不過這一次,連蒙涯都沒有再阻止他的怒吼,只是坐在一旁握緊了一旁的雙槍,眼里滿是戾氣。
胖子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漁夫鄭重道:“大哥,你就說,要兄弟怎么干?只要你一句話,兄弟我就算是帶著人沖進衙門,也得把那狗官給砍了,讓他們知道咱們老船幫也不是吃素的!”
漁夫也是被胖子這一驚一乍弄得有些無奈,不停地讓他冷靜,同時親自給他倒了一大碗酒,好堵住他那張嘴巴:“先別急著生氣,這事兒并非沒有轉機,何況,就算你沖進去把龔大人殺了又有什么用?那可是欽點的朝廷命官,不是八只手那種小嘍啰。”
說著,漁夫敲擊著桌面,加重了語氣道:“好在這事兒還不是龔大人一人說了算,另外幾位大人反對,龔大人總不好撕破臉皮去爭,只是他始終不肯放棄,還是選了人,想讓他們跟咱們爭上一爭。”
“怎么爭?”蒙涯問道。
“當然是按照河上的規矩爭。”漁夫冷笑了一聲,生出一股陰冷氣息,“丞相天縱英才,平定江南立了荊吳,咱們也有了安穩日子,沒怎么跟人大動過干戈,于是別人就都以為咱們都好欺負了。但要在這條河上討日子,可不是靠大人空口一句話就夠的,幫主這次招人回來,就是要讓人家看看,只要咱們不愿意,他們別說開張做生意,就是碼頭上做點活計也是休想!”
一句話說完,漁夫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酒碗撞擊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震得胖子和蒙涯都有些熱血沸騰。
“這好啊。”胖子天生就是個鬧騰性子,對于這種事情非但不怕反而更加興奮,“正好老子也手癢,這幾年幫主老說要克制克制,克制個鳥!說白了這條河還是拳頭刀槍管用!大哥,那個跟咱們爭的兔崽子是誰?老子好去會會他。”
蒙涯也微微點了點頭。
漁夫看著自己和兄弟能這般同心協力,也是有幾分豪情,微微笑了笑后道:“南陽洛家。”
秦軻的瞳孔突然一縮。
這時候,菜一盤又一盤地端了過來,從伙計的手里小心地被放下,在桌上相互挨著像一朵綻放開來的牡丹花。
秦軻要了三碗飯,捧起一只碗便開始夾菜,油星在空中微微迸濺,看上去吃得格外歡暢。
坐在他對面的洛鳳雛則是完全一個反面,只是微微伸出筷子在每一道菜上夾上零星的一點,放入如火焰般的紅唇之中細細咀嚼,眼神之中再度露出那種追憶的般的色彩。
秦軻不知道她到底在回憶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南陽到底有過什么樣的過往,只能裝作看不見,以免惹禍上身。
伙計一趟一趟跑得氣喘吁吁,直到把菜大多上完,才歉意地對著秦軻和洛鳳雛道:“客官,實在對不住,今日河里開閘放水,打漁的都沒能下水,咱們東家又不肯用外面販子的魚,說不是新鮮打上來的魚會砸了咱們樓子的招牌,所以今天那道紅燒鯉魚是上不了了,貴客真要真是想吃,明日晌午,保管給您留一條。”
洛鳳雛沒說話,秦軻看著滿桌的菜早已經十分滿意,并且他也知道這頓多半是白吃白喝,自然微笑著擺手,讓伙計離去。
而伙計在這一桌說完,又走到了剛剛那三兄弟的桌前,把剛剛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言辭誠懇。
然而胖子卻是不買賬,立刻就大聲叫嚷起來:“什么?魚沒有了?老子千里迢迢趕來,好不容易在樓子你歇歇腳,想吃你們樓里最出名的紅燒鯉魚,你跟我說沒有?那老子不管,要不你讓你家老板現在下河去撈,反正老子今天一定要吃到鯉魚。”
伙計對胖子有些畏懼,也是不停地道歉道:“這個真沒有……您看看,今天來這吃飯的,桌上都沒有鯉魚……”
胖子再度怒喝,“今天要是沒鯉魚上這張桌,信不信爺現在就砸了你的樓?”
“胖子,不要惹事,這樓子的背景可不小。”漁夫安撫了胖子,同時解下了了腰間的魚簍,灑然笑道:“常人在這種時候自然是下不得水的,不過我今天知道你們要來,所以先行下了一趟水。雖說水流湍急,卻也正是最好的時候,這家伙到底還是呆不住,跳了出來。”
伙計先是一怔,接過魚簍一看就驚叫出聲:“呀……這是……金鯉魚?”
周圍的食客們聽了紛紛地湊過去,只見伙計從魚簍之中掏出一條又大又肥的鯉魚來,與尋常鯉魚不同,這條鯉魚脫水如此之久,依然強勁有力,抖動之間每一片魚鱗都在散發著熠熠金光,伙計險些提不住。
金鯉魚滑溜,伙計正要再塞回魚簍,誰知那魚一下子騰空躍起,居然向著憑欄外飛去……
只是還沒等它越過憑欄重新投入江河,漁夫一只手甩出魚竿,幾乎無形的魚線長了眼睛似的抄住了鯉魚,轉瞬在魚身子上纏了十幾道,再一發力,便將它扔回了魚簍。
“這家伙可狡猾著,已經生了靈智,再過個百年說不定能在這條河里長成一條惡蛟了。”漁夫笑道。
胖子剛剛眼看魚騰空而起,心臟一直懸到嗓子眼,如今安靜下來,又是發了一陣火,對著伙計罵罵咧咧:“還不快去做?險些把咱大哥辛苦一趟抓來的妖魚給弄丟了,要是做得反而難吃了,老子還得拆樓。”
伙計自然是羞赫地不停點頭,同時也面露喜色,知道這樣的魚十分罕見,東家看見了肯定也十分高興,甚至還會給不少賞錢,于是喜滋滋準備下樓去后廚。
沒曾想還沒邁出第一步,他突然感覺腿腳一麻,整個人跪倒在地。
“這鯉魚我要了。”洛鳳雛依舊坐在椅子上,神情淡然地道。
秦軻坐在對面,也是不住地苦笑,知道到底還是出了事,剛剛那三人提到了“南陽洛家”,他就已經有不好的預感,現如今看來,他的猜測沒有錯。
洛鳳雛可不是真想要那條魚,不過找個由頭尋一尋那三人的麻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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