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除了監牢,恐怕沒有哪處的墻是鐵造的,而能突然出現的面前,更證明眼前的這一道墻并不是真的墻。
書生的眼睛紅得像是一只兔子,搖搖晃晃之后猛然一跺腳站住了身體,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看見的是一雙帶著冷意的眼眸。
秦軻緊閉著嘴唇,一只手摸上腰間別著菩薩劍,就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書生的面前。
雖然他的身形并不像阿布那般高大,但多年的修行也使得他的身體日漸精壯,再被這身鐵甲一撐,看上去宛如憑空拔高了幾寸。
“你……誰啊……”書生依舊還沒醒過神,愣愣地望著秦軻,“干嘛擋在我面前,是要替那個老鼠將軍出頭?”
“來人,把他扔進糞坑好好醒醒腦子。”帶著一種壓迫感,秦軻冷冷地說了一聲,隨后身后兩名校事府的探子就迅速上前,直接把那書生架空過了頭頂,在書生怒罵聲中風一般地出了酒肆,隨后遠遠就聽見噗通地一聲。
酒肆里的議論聲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即使落了一根針都可以被聽見,而酒肆老板更是嚇得面無人色,雙腿好像扎了根一般根本無法動彈。
“再敢枉議者,我會請他們到大牢里喝杯茶。”秦軻哼了一聲,也沒有為難其他人,直接轉身就走出了酒肆。
之所以為朱然出頭,自然也是因為阿布在苦悶的時候找他說過這件事的真相,所以他也知道朱然的作為實際上是為了那些百姓的性命著想,無奈的是這世上多得是自以為是的人,那些惡意的語言終究還是在朱然那鮮亮的披風上,留下了一道無法抹去的污點。
“你去告訴左郎中大人,讓他安排人手去查一查,是不是有人在故意鼓動。”走了半條街之后,秦軻突然停了腳步,對著身后的一人交代了一聲。
如今全城封閉,外面又有高長恭的大軍在,自然人們的情緒要比平日里更加緊張一些,而最讓他擔心的是這些謠言的背后,可能就有那些人的影子,至于他們為什么要抹黑朱然,目的不言自明。
可為什么,查了這么久,始終都摸不到這些人的尾巴?難道他們有什么藏身之所始終不為人所知?
秦軻一邊這么想著,一邊帶著人敲開了一間宅院的朱漆大門,還不等門內的管家說些什么,右腳直接抬了起來,轟地一腳踹在了大門上。
“查,太常主簿吳一安,與叛軍私通信件,現罰沒家產,家眷暫時關押校事府!”
宅院里一陣雞飛狗跳,謾罵聲求饒聲尖叫聲不絕于耳,院子里的花盆被翻到,柜子被強行撬開,那些虎狼一般的校事府探子都是老手,做起事來毫不手軟,不過是一盞茶功夫,就已經把那光著屁股還抱著小妾睡覺的主簿從床上拖了下來,沉重的枷鎖扣上了那肥肥的脖子。
而還有一批人,則依舊在房中不斷搜尋,翻箱倒柜,把那些值錢的物事統統給抬到院中,統一貼上封條,準備一會兒讓人來抬走。
“這家伙倒是挺肥的。”一名偵緝尉才剛剛從臥房的床板下發現了十根金條,順手往懷里揣了一條珍珠項鏈,腰間的刀鞘不斷地拍擊著大腿,好似給他輕快的腳步打著節拍。
秦軻把這一切盡收眼底,也知道在校事府無數次抄家中,這樣的事情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
偌大個衙門,做的又是大案要案,敵手都不是泛泛之輩,不少人甚至很難完整地活到老去,為了將來日子,有些小動作總是人之常情。
所以他沒有上前阻止,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那十根金條被擺在了箱子里,才說了一句:“別太過了。”
偵緝尉立刻就有些誠惶誠恐,隨后恭敬地一拱手,目光也深沉起來,不再敢如之前一般隨便,而是盡心盡力地完成著上級的任務。
一名探子悄無聲息地走到了秦軻的身旁,低頭雙手向前道:“大人,這是搜到的書信。”
秦軻轉身接過探子手中的信件,翻看了一番,微微點了點頭,同時也遺憾地嘆了口氣。
雖然這里面是這名官員通敵的切實證據,卻和他想查的那些人毫無關系,哪怕那個身上堪堪裹上一層毯子的胖子主簿向外行走的步伐如何狼狽,終究也無法解決他此刻最想要解決的問題。
“如果那姑娘能醒的話。”秦軻喃喃。
他說的,自然是那個被安置在暗室里的公孫離。
雖然說喬飛扇說她恢復的不錯,但或許是因為在暗渠的水流太急,導致她撞傷了頭部,因此至今還在昏迷之中,每日只能靠灌米湯和馬奶酒維持著。
暗室之外,每日有三班人輪流替換,晝夜不休,足以看出周公瑾對于這個重要人證重視到了什么地步。
接下來數日,城內安寧依舊,只是靠近城墻附近依舊時不時地會有投石機拋射的石塊墜落,遠遠可以看見城頭即便是夜間也燈火通明,號角聲、戰鼓聲時不時地響起。
但正如大多數人所預料的一般,高長恭的軍隊始終不曾突破城墻,更不要說威脅到建鄴內城——以那樣不成器的軍隊攻城,又能收到什么好的效果?
來來回回打了數次,拋下尸首近萬,即便是那些郡兵已經相信了高長恭是“正義之師”,士氣也低落到了極點,攻城之時就宛如敷衍了事,有幾日連城頭都沒登上哪怕一人。
而更讓建鄴城百姓們興奮的是,這時候從城外傳回來一個消息,黃漢升大勝,孫同在戰場上被當場誅殺!
“老將軍寶刀未老啊!戰場之上,據說他一人單槍匹馬穿梭于數萬大軍之中,無人能擋他鋒芒,直到孫同百步之內,他拉弓一箭射死孫同,這哪里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簡直是天神了。”
如果秦軻專門路過,估計會發現那個前些天才被扔進過茅坑,吃了好幾口屎在家里幾天澡生生把自己洗得脫了皮的書生總算去掉了自己一身的臭氣,忘卻了自己丟掉的臉面,重新踏入酒肆之中,喝著酒又開始放肆起來。
而眾人也是齊聲叫好,其中有一人饒有興趣地望著書生道:“聽說現在亢洲已經被老將軍光復,那些作亂的孫氏叛逆抓的抓殺的殺,接下來豈不是就該率師回援了?”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書生仰起下巴,有些得意地道,“我可是打聽到了一些消息,這一次啊,黃老將軍不會班師。”
“不會班師是什么意思?這建鄴都打了這么多日的仗了,黃老將軍難道就不想想咱們建鄴?”
“對啊對啊……”
在場的,大多都只是平頭百姓,對時局自然也沒有太多見識,只是這些日子城內城外不得安寧,哪怕是近來好消息不斷,心里也難免慌亂。
不過書生反倒是嗤笑了一聲,環顧四周道:“你們懂什么,這叫軍國大事,哪里是你們說怎么做就怎么做的,黃老將軍這次出征,本就是有軍令在身,行事自有道理。”
書生倒是渾然忘記了自己前些日子才剛剛諷刺過朱然的事,靠著自己得到的那點消息說得頭頭是道:“你們可不要忘了,西北邊可還有唐國人呢,這一次叛亂能鬧成這樣,唐國能來咬上兩口么?就現在的消息是,西北邊軍已經是在唐軍的圍追堵截之下退兵八百里,要不是靠著地勢天險還能守著,恐怕唐軍早就越過邊關和叛軍合并一處了。”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