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古陶瓷修復技藝大賽,第一階段的理論知識考核,正式開始了。
向南看了看剛剛拿到手中的號碼牌,第五組第三號。
之前在車上看《比賽須知》時,向南就看到上面有過介紹:
理論知識考核將根據參賽者的報名順序進行分組,一共分為十組,每組十二個到十五個人之間。
這也就意味著,此次前來參加比賽的人,也就一百三四十個人的樣子。
別小看這一百多號人,實際上,華夏國內接觸過古陶瓷修復的,也不過兩百多號人。
除去那些年紀太大,或者自覺實力不夠的修復師之外,剩下的差不多也就一百多號人。
如今,這些人全都聚在了這里,等著角逐那獎金豐厚、為數不多的各個獎項。
拿到號碼牌之后,原本散落各處的參賽者,很自覺地按照各自的組別,分成了十組。
沒過多久,博物館方面的工作人員便開始按照組別上的號碼牌,開始讓人進入用簡易格擋圍起來的臨時考場,進行理論知識考核。
這種排隊叫號的方式,忽然讓向南產生了進醫院看醫生的錯覺。
emmmm,都是排隊叫號,都是叫到一個小房間里……
這種感覺好奇怪。
向南趕緊甩了甩頭,將這種可怕的感覺甩出了自己的腦袋。
按照《參賽須知》里面的介紹,在理論知識考核階段,每個參賽者的考核時間,限定在了10分鐘之內,這其中自然包括了選擇陶瓷器物和觀察器物的受損情況在內。
所以,在時間安排上,應該可以說是非常緊湊了。
向南手中的號碼牌是五組三號,差不多二十多分鐘的樣子就該輪到他了。
因此,向南也沒有顯得太另類,瞄了一眼第五組所在的大概位置,也跟了過去。
他剛向前走了幾步,準備到到靠前一點的位置去等待時,一個染著黃頭發,左耳朵戴著亮閃閃的耳釘的年輕人就靠了上來,一股帶著口臭的熱氣直往向南的臉上噴:“哎,兄弟,你也是來碰碰運氣的?”
“嗯。”
向南輕輕皺了皺眉,腳下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道,“有事?”
黃發年輕人頓時笑了起來,也不管向南一副敬而遠之的表情,一臉神秘地說道:
“你知道等會兒要考什么的吧?理論知識你會嗎?我跟你講,就這么一兩天時間,你死記硬背肯定不行的。”
向南一邊往前走,一邊隨口應付道:“你會?”
“我當然會,我告訴你,我叔叔就在這組委會里,我是有內幕消息的,怎么樣,想不想知道?”
黃發年輕人跟在向南的身后,一臉得意地說道,“只要第一關過了,第二關還不簡單?不就是修復瓷瓶嘛,隨便用膠水把它粘起來就行了。”
“你別管粘得好不好看,博物館里拿出來展覽的那些,不也是粘得那么難看?反正只要粘起來了,拿個獎不成問題!”
向南聽到這里,便停下了腳步,似笑非笑地問道:“我想知道,你就會告訴我?”
“那當然,咱們都是年輕人嘛!”
黃發年輕人一看有戲,頓時眉開眼笑起來,隨后又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在向南的面前捻了捻,低聲道,
“不過,我告訴了你內幕消息,你多多少少也得給哥們拿點煙酒錢,就當交個朋友了,對吧?”
向南朝他擺了擺手,一臉淡然地說道:“我不需要,謝謝。”
黃發年輕人一下子感覺腦袋有點懵,他到底是不需要內幕消息,還是不需要他這個朋友?
這個問題很重要啊!
他正想再問問,身后一個個子不高,臉色有些發黃的三十多歲的平頭男子,伸手拍了拍黃發年輕人的肩膀,低聲問道:“內幕消息,多少錢?”
黃發年輕人頓時一喜,立刻就將向南給拋到了九霄云外,拉著那個平頭男子跑到一邊,暗戳戳地聊了起來。
看到黃發年輕人走開了,向南頓時松了一口氣,他還真不喜歡被這種人糾纏著,又吵又煩人。
更何況,這人嘴里說的話,99.9999都是假的,只有那半句是真的——“給哥們拿點煙酒錢”。
還說什么內幕消息,這種比賽,都是隨機的,你哪里會知道自己在比賽的時候,會抽取到什么樣的瓷器?
而且,你又不可能將所有備選的瓷器情況,全都給背下來,有內幕消息又有什么用?
所以,這黃發年輕人一開口他就知道是個騙子,想趁機渾水摸魚,騙點錢來花花倒是真的。
向南正想著,就看到一個矮胖的中年人從那考核的房間里氣沖沖地往外走,那一張臉黑得跟包黑炭似的,似乎剛剛經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這人向南還記得,就是五組一號的參賽者,沒想到這么快就出來了。
好像,十分鐘都還沒有到吧?
怎么會這么快?
那矮胖中年人經過人群中,被一個熟人拉住了,問道:“老黑,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理論考核很簡單?”
“簡單?”
老黑停下腳步,轉過頭去看著那人,冷笑一聲,說道,“那不是簡單,也不叫難,那就是故意刁難人!”
那熟人聽了,一臉緊張,忙不迭地問道:“怎么個刁難人了?”
“算了,我不說了。”
老黑想了想,搖了搖頭道,“待會兒你們進去了就知道了,我現在說了,你們肯定說我胡說八道。”
那熟人還想再問幾句,老黑朝他擺了擺手,徑自離開了臨時陳列廳。
其他人一個個原本都是豎直了耳朵,想聽老黑說說,到底這理論知識考核究竟是什么樣的。
把這么多古陶瓷修復師,天南海北地聚集在了長安,總不會是真的刁難人吧?
誰知道老黑這貨,話剛說了一半,把大家的胃口吊起來了,他自己居然就跑了。
大家一個個都臉色難看,嘴上雖然沒說什么,心里卻是在暗自嘀咕:
一定是這老黑水平太次了,沒什么文化,所以才會覺得人家是在刁難他。
就他這說話說一半的德行,活該他沒機會進第二輪!
這一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大家也都安靜了許多,一個個的臉色都有些嚴肅起來:
看來這高額獎金,不怎么好拿啊!
向南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過心里面一點波瀾也沒有,照樣穩如老狗。
在他讀小學的時候,每次考試之前,老爸向海洋就會告誡他:“每逢大事有靜氣。”
你越是緊張,反而越發揮不出自己的真實水平來。
所以,這么一點小插曲,根本就影響不到他。
向南正想著,就聽到博物館的工作人員的聲音傳了過來:
“五組三號,請做好考核準備!”
“總算是到自己上場了啊!”
向南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抻了抻本就順直的衣角,然后才面露淡淡的笑容,朝五組所在的考核場地走去。
身后,一群人看著腰挺得筆直的向南的側臉,忍不住發出一陣議論聲:
“這小年輕是誰?他會修古陶瓷嗎?”
“誰知道呢,說不定又是一個來渾水摸魚的呢,哼哼,都以為古陶瓷是那么好修復的嗎?”
“就是,我們可是辛辛苦苦學了二三十年呢,這小屁孩才多大,毛長齊了嗎?”
“哈哈哈!”
這群大肆議論向南的人,顯然不知道,在他們的身后,有一雙眼睛正看著他們,臉上也露出了厭惡之色。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跟著老師鮑海,到魔都博物館準備去找人切磋修復技術的方玉婧。
上一次,她在魔都博物館修復室外面,隔著玻璃窗看著向南手法嫻熟地修復著宋代的金毫建盞時,就已經被向南的技術給折服了。
她是天才沒有錯,但向南卻是天才中的天才!
向南才接觸了古陶瓷修復兩個月的時間,修復水平就已經可以和資深修復師相媲美了,這不是天才是什么?
回到之江省博物館古陶瓷修復中心之后,方玉婧便收起了自己之前的那種驕傲,也開始埋頭苦練修復技術。
她沒指望過自己能夠在這次比賽中勝過向南,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她只是希望不要被向南拉得太遠,以至于對方連看都不屑于看自己一眼。
方玉婧也不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究竟從何而來,反正她就是這么想的,也就這么做了。
今天一大早,她就來到了長安博物館的比賽現場,向南一進來她就看到了。
但她并沒有迎上去跟向南打招呼,而是站在自己的那一組里,不時地瞄上一眼。
此刻,方玉婧聽到幾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修復師,在那里旁若無人地貶低向南,不由得一陣怒火從心底涌起:
你們自己沒本事,一大把年紀了,還是這種破水平,有什么資格去說別人?
你們知道什么是天才嗎?你們見過什么是天才嗎?
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在那兒嚼舌頭,活該一輩子庸庸碌碌,沒什么出息!
她原本打算上前訓斥那些人一頓,轉念一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果向南聽到了這些議論,估計也不會跟他們逞口舌之利吧?
他一定會用事實,來狠狠地打那些質疑他的人的臉!
想到這里,方玉婧忽然間笑了起來,到時候這些人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方玉婧想得沒錯。
這些人話說得聲音不大,向南什么也沒聽見。
如果聽到了,他也不會去反駁,到時候用事實打他們的臉就對了。
跟他們斗嘴,還浪費了口水。
此刻,向南已經準備進入那個格擋圍起來的簡易考核間,接受理論知識考核。
推開門,向南抬眼一掃,就看遍了整個考核間里。
里面其實并不大,進門正對面的位置,擺著一張長長的桌子,桌子后面,坐著三個組委會專家評審。
在靠左邊的墻角下,放著三四十個編著號的小箱子,里面放著的,應該就是用來考核的破損古陶瓷器物。
這些古陶瓷器物,并不是都可以選擇的,每個人只能在十個古陶瓷器物中選擇一個。
所以,每個參賽者可選擇的范圍都是不一樣的,這樣一來,隨機性就大大增加了。
三個專家此刻都低著頭在伏案疾書,估計是在給上一個參賽者打分寫評語。
這三人之中,有兩人看著年紀已經很大了,頭發雪白,臉上和手上,都長著一些老人斑。
還有一個專家則是滿頭烏發,油光發亮的,也不知道是染了色,還是年紀輕的原因。
向南正四處觀察著,那個黑發專家忽然抬起了頭,一臉驚訝地喊道:
“向南?怎么是你?”
向南轉頭一看,也是愣住了,這樣也能碰見熟人,也未免太巧了吧?
這黑發專家,居然是前幾天在京城開會時,跟他一起增補為華夏文物修復專業委員會專家委員的魯立軍!
向南也是納悶了,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你這話問的可有意思了。”
魯立軍也笑了起來,說道,“我是陜省博物館古陶瓷修復專家,這比賽又是在陜省舉行的,我在這兒一點也不奇怪吧?”
說著,他指了指向南,笑著問道,“倒是你,怎么回事?一個古書畫修復專家,跑古陶瓷修復技藝大比的現場來搗什么亂?”
魯立軍問得語氣輕松,實際上心里的吃驚程度卻是一點也不小。
他一直以為向南只是古書畫修復專家,沒想到向南居然還會修復古陶瓷,而且,看樣子技術還不錯。
他絕對不會相信,向南只是來這里湊湊熱鬧的,更不可能像他說的那樣,是來搗亂的。
不要忘了,向南那是有身份的人。
像他們這些人,最看中的就是名聲了,如果沒有把握的事情,怎么可能會去做,而且還做得這么大張旗鼓?
這要是在古陶瓷修復技藝大比里,連個名次都排不上,那圈子的人可就有了茶余飯后的談資了。
“聽說了嗎?那個向南,對,就是那個最年輕的專家,好好的古書畫不修復,居然跑去參加古陶瓷修復技藝大比了。”
“嘖嘖,夠丟人的,還專家呢,我看是磚家吧?”
“還是太年輕啊,我就說過,就不應該這么早給他專家的稱號,這都沒定性呢,誰知道明天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來!”
這些話,魯立軍就算是用長安博物館里頭,正在展示的唐代肥婆俑來想,也都能夠想象得出來。
想到這里,他盡管還是不相信向南會冒這種被人質疑的風險來參加比賽,但還是忍不住為他擔憂起來:
這向南,到底是深藏不露,還是故弄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