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到六號修復室去了?”
尤金鳴一臉吃驚,小心翼翼地將手里的碎瓷片放下之后,這才站了起來,一臉不舍地看著向南。
“嗯,考古發掘隊剛剛發掘出了一只建窯的銀毫建盞,送到六號修復室去了。”
向南也有些不想離開,倒不是因為不舍得離開尤金鳴和石強等人,而是覺得麻煩,浪費時間,收拾來收拾去,他都能將銀毫建盞的碎片全都給清洗一遍了。
“羅主任讓我直接在六號修復室里修復。”
向南說著,臉上露出了一副“我也沒辦法”的表情。
“你才在這邊待了一個星期呢!”
尤金鳴表情有些憤憤不平,他將擦手的毛巾往桌子上一扔,說道,
“羅主任也太過分了,一個破碗,拿到這里修復不也一樣的嗎?修復好了再送回去就是了!”
向南在這邊才一個星期,就修復了三件,不對,加上之前那個龍泉窯的大碗,已經有四件古陶瓷了。
如果換作是他或者是石強,這四件古陶瓷,沒有一個月的時間,肯定是拿不下來的。
這么一個古陶瓷修復高手,尤金鳴怎么舍得讓他去其他修復室?
向南一走,他身上的壓力不知道要大多少倍呢!
可現在沒辦法,羅建聰主任都開口了,他總不能為了這事去和他吵,只能在這里發發牢騷罷了。
“向南,那你有時間的話,可要經常過來看看。”
坐在另一邊的石強此刻也開口說道。
他雖然沒有尤金鳴那么大壓力,但聽到這個消息,心里也有點不是滋味。
這剛剛才跟向南處好了關系,還沒能更進一步呢,向南就要去別的地方了,看來,以后只能再找機會多和他接觸接觸了。
這可是個績優股啊,得好好把握住機會。
“嗯,我會的。”
向南點了點頭,隨后又笑道,
“其實在哪兒都一樣,六號修復室也不遠,離這邊就幾步路而已,大家還是可以經常見面的。”
“好吧。”
現在尤金鳴也只能點頭了,這事兒他沒發言權,此刻只能說道,
“我先跟你說明一下啊,這里要是遇到了困難,你可不能袖手旁觀。”
“放心,我肯定不會的。”
向南拍了拍胸口,笑著保證。
“向老師,那我怎么辦?”
就在這時,覃小天一臉緊張地看著向南。
這一段時間以來,他對向南的修復技術是越來越佩服,早已經鐵了心要做他的學生了,可現在向南要去六號修復室了,他擔心向南會扔下自己不管了。
“什么怎么辦?你就安心地留在這里!”
尤金鳴這會兒氣不順,聽到覃小天似乎想跟著向南去六號修復室,頓時沒好氣地說道,
“這么多殘損的古陶瓷,還不夠你清洗的?”
覃小天聞言,頓時一臉苦澀,眼巴巴地看著向南。
向南想了想,也說道:
“你就留在這兒吧,那個大碗不是還沒配補好嗎?繼續做,做好了這一步,再拿來給我看。”
覃小天一聽,頓時明白了過來,連忙點頭應道:
“好,我一定好好做!”
“嗯,一個月后,看你的表現。”
向南點了點頭,這才對尤金鳴和石強說道,“兩位大哥,那我就先過去了。”
說著,他便提著自己的背包,又回到了六號修復室。
一進門,胡劍便笑道:
“向南,工作臺給你收拾好了,就在中間那個位置,那個建盞的碎片,也都給你整理過去了。”
“好,謝謝胡老師。”
向南朝他點了點頭,便往中間的那張工作臺走去。
兩人又聊了幾句,胡劍又向他介紹了修復室的另外兩人,一個是修復師老賈,一個實習生小何。
這兩人都是性格稍稍有些內向,也沒多和向南多聊,各自打了一個招呼之后,就又埋頭做事去了。
向南也不在意,他反倒挺喜歡這種人。
埋頭苦干話不多,不就是文物修復師的寫照嗎?
來到屬于他的那張工作臺前之后,向南放下背包,坐了下來,然后便開始將目光投向建盞的那些碎片。
大觀元年,宋徽宗在他所著的《茶論》中如是說道:“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為上,取其燠發茶采色也。”
意思便是,建盞以青黑色為貴,最好是帶有月光下兔毫的光澤,就是所謂的兔毫盞。
兔毫之形態有長短、粗細等之分,色澤有金、銀等之別,而其中銀毫建盞最為難得。
建盞斑紋的形成,是一個變幻莫測,完全超出人為控制的過程。
而要燒制銀毫,更是難上加難,既需要范圍極窄的高溫,又需要窯內的還原氣氛,缺一不可,就算兩者都有,銀毫能否形成還要看天意,正因如此,高品質銀毫盞極為難得,堪稱天物。
因此,在“南海一號”南宋古沉船的發掘過程中,能發現一只殘損的南宋銀毫建盞,就連江易鴻也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只是很可惜,這只銀毫建盞殘損嚴重,已經碎裂成了幾十片,最大的一塊碎片,也只比一元硬幣稍大一些,最小的碎片只有小拇指的指甲蓋那么大。
而且,最麻煩的是,還不知道這只銀毫建盞,有沒有殘損部位。
其修復難度之高,可見一斑!
向南將這些碎片一一拿起,放在眼前仔細觀察起來。
腦海之中,也在飛快地思索著這件銀毫建盞的修復方案。
要修復這件銀毫建盞,最困難的,并不是仿釉,因為之前向南已經修復過一次金毫建盞了,對于兔毫建盞的仿釉已經有了經驗和心得。
金毫和銀毫的區別,就在于顏料的調配不同而已,其它的仿釉工藝,并沒有什么差別。
它最困難的地方,就在于拼對粘接。
幾十片細小的碎瓷片,出了碗底部位有露出胎質,比較容易分辨一些以外,其它的碎瓷片,尤其是那些很小的碎瓷片,幾乎看不出是位于茶碗的哪個部位。
不僅如此,碎瓷片越小,斷口處的痕跡就越不明顯,就越難找到相對應的碎瓷片來互相粘接。
“這只銀毫建盞,恐怕要耗費一些時間了。”
向南看著面前的這些碎瓷片,心里面涌起了一股遇到難題時的興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