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我告訴你一件大事!”
六號修復室內,胡劍剛剛從外面回來,他并沒有往自己的工作臺那邊走去,而是徑直來到了向南的身邊,臉色微紅,神情帶著點激動,
“我剛剛在外面聽人說,考古發掘隊在‘南海一號’古沉船里,發掘出了一只宋代的曜變天目盞!”
“哦?”
向南一抬眉毛,略有些詫異。
宋代曜變天目盞,這可是建盞當中的極品茶盞,其釉色瑰麗多變,世間少見,是當之無愧的國寶瓷器。
“南海一號”古沉船里能發掘出曜變天目盞,肯定會轟動整個文博界的。
不過,向南不關心這個,他關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
“是殘破的嗎?”
如果是殘破的,那就可能會跟他有那么一點關系;如果沒破,跟他也有關系,但關系就沒那么大了。
當然,作為一個華夏人,自然是希望這只宋代的曜變天目盞是完好無損的,因為殘破的古陶瓷器物,即便修復好了,其價值也不如完整器物甚多。
“咦?你怎么知道的?”
胡劍雙眼圓睜,一臉吃驚地看著向南,
“那只曜變天目盞確實是殘破的,都成碎片了,但我這也是因為有個朋友在考古發掘隊,所以才提前知道的。”
“哦。”
向南隨意地敷衍了一句,心里面卻是激動了起來。
曜變天目盞,國內現存的也僅僅只有杭城出土的那半只,可以說,如今華夏的文物修復師,沒有一個人有過修復曜變天目盞的經驗!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曜變天目盞內壁的釉色會隨著光線角度的變化,其顏色也會散發出七彩光暈來。
這種釉色的變化,極難把握。
在古陶瓷器物里面,到目前為止,也只有曜變天目盞的釉色,才具備這種變色釉的特性。
這也就意味著,在修復的過程中,曜變天目盞的仿釉處理的難度,將會比其它古陶瓷難上無數倍。
“這才是挑戰啊!”
向南的雙色瞳里,在這一刻散發出了極致的光芒,那里面滿是渴望。
這一幕,看在胡劍的眼中,滿是駭然。
連續一個多星期的接觸,向南在他的眼中,是一個性格恬淡,處事穩重的文物修復師。
然而,這一刻的向南,讓他感覺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充滿了斗志和銳意。
尤其是那雙散發著光芒的眼睛,那一只深褐色,一只純黑色的瞳仁里,仿佛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讓人望一眼,就要沉淪下去一般。
胡劍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咽了一口口水,問道:
“向南,你要去爭取修復曜變天目盞的資格嗎?”
“怎么爭取?”
向南一開口,之前的那種光芒四射的感覺頓時不見了,仿佛又恢復了原本的那副恬淡的模樣。
胡劍都懷疑自己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覺了,他輕輕甩了甩頭,將這些雜念甩出了腦袋,這才說道:
“可以去找羅主任說說啊,曜變天目盞都成碎片了,肯定是要修復的,你剛剛修復好了銀毫建盞,技術水平又這么高超,我覺得你肯定也能修復曜變天目盞。”
“或者,去找你的老師江教授,讓他去跟楊館長說說,我覺得肯定沒問題的。”
向南笑了笑,沒再說話。
不過,他心里面卻是打定了主意,這樣的機會,一定要把握住,一旦失去了,以后都不見得能再有了。
“這種事情,都不用我開口,老師肯定會幫我爭取的,不過等下班后,我還是要去問問情況,不能打無準備子仗。”
“而且,曜變天目盞這么珍貴,不修復也就罷了,如果要修復的話,肯定也不會這么草率地隨便指定一個人來修復的。”
下了班之后,向南這次沒再加班,倒不是刻意如此,而是今天修復的這件古陶瓷器物剛好在下班前完成了打底工作,下一道修復工藝是作色。
作色處理的時候,需要調制顏料,這一步必須在自然光下進行,此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向南也只能等到明天再進行作色處理了。
向南剛出了六號修復室的門,放在兜里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他拿出來一看,電話是江易鴻打來的,他一看,就趕緊接通了電話。
“向南,下班了吧?下班了的話,就一起吃晚飯。”
電話里,江易鴻熟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那聲音里面,透露出一絲興奮之色。
向南一聽,大體上就猜出來了,老師找自己,八成是為了曜變天目盞修復的事情。
他連忙說道:“老師,我剛從修復室出來,正準備下樓。”
江易鴻笑呵呵地說道:“好,那你到一樓停車場來,我在這里等你。”
掛了電話,向南便直接下了樓,來到了停車場,大老遠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那里,后座上的車窗已經全部降了下來,江易鴻正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向南快走幾步,很快就來到了車旁。
這輛車連帶著司機,是江易鴻來到這邊以后,“南海一號”博物館臨時指派給江易鴻使用的,向南也是第一次看到。
他先是朝司機笑了笑,然后彎下腰輕喊了一聲:“老師。”
江易鴻睜開眼,看到向南以后,笑了一下:“來了,上車吧。”
向南點了點頭,麻利地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系上安全帶。
他剛一坐穩,車子就緩緩地開出了停車場,往市區的方向駛去。
“到這邊半個月了,有沒有什么收獲?”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后,江易鴻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
“這次最大的收獲,應該是在四號修復室修復龍泉窯瓷器,宋代龍泉窯瓷器的青色,看似純色,實際上,這種純色并不純,而是有細微的色階差別。”
向南想了想,又繼續說道,“還有在六號修復室里,發現了大量的‘外國風’陶瓷器物,讓我對宋代陶瓷技術的先進與發達,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嗯。”
江易鴻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
“文物修復師,之所以稱作‘師’,是因為我們修復的不只是器物,更是在修復一段歷史,修復一段文明。如果對這件器物本身的歷史都不了解,只會單純地將碎瓷片粘接在一起,那就不叫‘師’,而是‘匠’。”
“這一點,不管到了什么時候,你都要牢牢記住。”
向南聽后,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一次,‘南海一號’古沉船里出了一件殘破的曜變天目盞。”
江易鴻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本來可以直接指定讓你來修復,但這樣一來,其他人或許會不服氣,所以,這一次會有其他人一起來跟你競爭這個資格。”
“路終歸還是要靠你自己走,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就看你自己了。”
向南沒有說話,但雙眼之中,光芒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