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臨摹師,是壁畫藝術殿堂中頗為神秘的一族。
如果說起“臨摹師”的名聲,張大千無疑是壁畫臨摹者中最為顯赫的一位,他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初,曾經在敦煌莫高窟一共創作了276幅臨摹畫。
臨摹壁畫,主要就是為了盡可能定格壁畫的現狀。
曾經有一位敦煌壁畫臨摹大師曾經說過:“哪怕高清拍照技術再先進,也不如走進洞窟臨摹,照片是‘死’的,畫卻是‘活’的,臨摹者不僅要領會古代畫工的精髓,更要用心去創作,下筆才會富有生命力。”
當然,除了高清照片不夠“傳神”之外,最主要的原因還在于,數字化采集的圖像畢竟有偏差,壁畫的細節還是要用肉眼去觀察比對才更精確一些。
據傳聞,壁畫臨摹有一套非常嚴格的標準,有人臨摹三五年之后,作品仍然得不到單位的認可,最后只能被當作是廢品。
而這套標準被簡稱為“三查四檢”,最嚴苛的時候,要用卡尺去測量作品中人物臉的邊線到耳部的距離,“非常準確才算成功”。沒有先進的測量工具作為輔助,這樣嚴格的訓練,練就了壁畫臨摹師的“火眼金睛”。
也正是由于壁畫臨摹的嚴苛,一般情況下,年輕的壁畫臨摹師很少能夠單獨作業,這也是為什么向南看到小萱在臨摹壁畫時,那么驚訝的原因。
“向南,你來了。”
葛東河正回貼了一片起甲的壁畫,看到向南一臉驚詫的模樣后,他轉頭又看了看正專注于臨摹壁畫的小萱,頓時明白了過來。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打趣道,“你這么驚訝干什么?難道就只能你是專家,小萱就不能是資深壁畫臨摹師了?”
“資深壁畫臨摹師?”向南一聽,更吃驚了,問道,“她學了多久了?”
“十來年了吧。”
葛東河心里默算了一下,笑道,“小萱的父母都在陜省博物館工作,她父親也是壁畫臨摹師,從十歲的時候開始,小萱就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學習壁畫臨摹了,她現在可是我這個團隊的寶貝。”
“佩服!”
向南忍不住贊嘆一聲,如果不是真心愛好這一行,任誰也堅持不了十多年都對著一面墻壁臨摹畫作的,而且這畫作還是畫在墓室的墻壁上。
別的女孩子估計連古墓都不敢進,小萱如果不是膽子大,那就是為了這壁畫生生克服了自己的恐懼心理,確實值得欽佩。
葛東河笑了笑,催促向南道:“你別光佩服了,趕緊幫忙一起干活呀。”
“您讓我干什么活?”
向南一愣,左右瞧了瞧,有些無奈地說道,“這壁畫我也不會修復,我今天來可是專門學習觀摩的。”
“修復壁畫你不會,臨摹你會呀。”
葛東河笑得兩只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一臉得意地說道,“誰不知道你向南是古畫臨摹大師?臨摹壁畫也沒多大的差別,熟悉熟悉就上手了。”
“您可真是……”
向南倒是沒想到這一層,臉上泛起了苦笑,他說道,“這壁畫臨摹的程序,還是不一樣的吧?”
“那當然不一樣。”
葛東河點了點頭,說道,“幻燈拍照、黑白放稿、對比原作,然后再對著原壁修稿,修準確了再用毛筆白描定稿,著色——這是前人總結的一套壁畫臨摹的工作流程。”
“不過,我也知道你臨摹的水準,前面那些繁瑣的流程都可以去掉,你直接白描、著色就可以了。”
頓了頓,他又開玩笑似的說道,“當然了,你最好用心一些,我到時候可是要用卡尺來測量你臨摹得是不是正確的比例,要是不對,那你可別怪我不認可你這臨摹稿。”
“那我試試吧,臨摹得不好,可不要罵我。”
聽到葛東河這么一說,向南也有點躍躍欲試,反正他現在也沒什么事做。
最主要的是,如果臨摹沒做完,這壁畫就沒辦法揭取,他也想早一點學習觀摩一下壁畫是如何揭取的。
打定了主意,向南并沒有立刻開始動手,而是先選擇了一幅壁畫,然后站在那里認真觀摩起來。
這觀摩并不只是簡單的欣賞,而是要將這幅壁畫的筆廓、色彩,甚至畫意都一點一點鐫刻在腦海里,讓自己即便是閉上眼睛,依然能夠在腦海里清晰地“看”到這幅壁畫。
“向南,壁畫可不能原比例臨摹啊,這是規矩,主要是為了防止那些年輕人拿著白紙蒙在壁畫上蒙稿。”
向南認真專注地站在那兒“看”壁畫,葛東河在一旁又叮囑說道,
“臨摹壁畫不光是把壁畫刻板復制下來,還要能體現臨摹師高超的藝術創造力,只有做到這一點的,才是真正的臨摹大師。”
事實上,葛東河這種“叮囑”實屬多余,古畫臨摹除了在環境上要好得多之外,在操作上并不比壁畫臨摹簡單,兩者的區別也只不過是一個是畫在紙張或者絹帛上,一個是畫在墓室墻壁或者石窟洞壁上而已。
向南在這幅壁畫前神情專注地“看”了約莫有半個小時之久。
這期間,孟祥森回頭看過了向南,歐陽也回頭看過了向南,甚至連那位專注于壁畫臨摹之上的小萱,也好奇地轉頭看了向南好幾眼。
她在心中暗想,她和其他臨摹師,還能通過幻燈片將洞窟壁畫的影像打到墻上,蒙上紙、鉛筆勾線,再對照洞窟原壁修稿,可向南卻不一樣,他不僅從來都沒有臨摹過壁畫,而且還是徒手起草勾勒,他真的能畫出符合標準的臨摹畫嗎?
好奇歸好奇,這種想法也只是在心里面一晃而過,轉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小萱又轉過頭去,認認真真地繼續修改臨摹稿。
將自己選定的這幅壁畫深深地刻在了腦海之中后,向南輕舒了一口氣,然后緩緩閉上眼睛,將畫面在腦海里清晰地呈現了一遍。
緊接著,他來到角落里,從地上拿起一張白紙,又選了一只削好的鉛筆,向南就將白紙輕輕貼在墻壁上,然后開始徒手勾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