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反反復復看了將近一刻鐘,閆思遠才從嘴里吐出了一個字,他將手中的青銅張仙像小心地放回到古董盒里,一臉笑意地看著向南,說道,
“上次看你修復的那件仿青銅器小杯時,還能看出明顯的破綻,這次修復的這尊青銅人像,就比上次要進步很多,至少,我是找不出修復痕跡來了。你小子,還真是個天生的文物修復師,不服都不行。”
古青銅器修復的好與壞,基本上是基于兩個方面來判斷的。
一是器形方面,主要是查看是否有明顯的修復痕跡,比如焊接連接處是否平整,配補部位的紋飾是否和原器物完美銜接,以及變形的殘片是否完美矯形等等;
另一個方面,就是作舊處理了。
在這一方面,主要是觀察做銹是否自然,銹層是否合理等等。
這兩個方面說起來簡單,但實際上包含了青銅器修復的各個工藝環節,做起來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一個青銅器修復師,想要將方方面面都做到完美,沒有數十年的苦功,基本上不可能達成。
當然,也有例外的——這個例外,就是向南了。
但向南這個例外,并不是毫無緣由的。
文物修復雖然由于種類的不同,修復手法也各不相同,但大體上還是相通的。作為古書畫修復專家和古陶瓷修復專家,向南在學習青銅器修復技藝時,自然要比毫無基礎的人占盡了優勢,他能夠進步得比別人快,就沒什么稀奇的了。
更何況,他還具備了一個其他人都沒有的“作弊器”呢。
向南連忙說道:“老爺子謬贊了,我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呢。”
“在我面前用不著這么謙虛,這次修復的水準,雖然不能說達到了國家級專家水準,但肯定比一般的資深修復師要高出一截。”
閆思遠朝向南擺了擺手,顯得很開心。如今他看向南,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后輩一般,每一點進步每一點成長,都會讓他老懷大慰。
“向專家修復古書畫或者古陶瓷很厲害,這我知道。”
一直坐在邊上喝茶的那位面孔黧黑的老者轉頭看了看向南,忽然開口說道,“不過老閆你說他才剛剛學習修復青銅器沒多久,就能這么厲害,我要是不親眼看看,可不相信。”
“看,你隨便看,說得我好像會騙你一樣。”
閆思遠像個小孩子似的,一臉不屑地對那老者揮了揮手,又笑呵呵地轉過頭對向南介紹道,
“我薛家小門小戶的,也只能挑一樣來玩了,哪能跟你閆家高門大戶比?”
薛正言跟閆思遠開了個玩笑,又對向南笑道,“一直想跟向專家見個面,可就是沒機會,今天總算是得償所愿了。”
向南連忙說道:“薛老爺子客氣了,你叫我向南或者小向就可以了。”
說著,他掏出兩張名片來,給薛子言和薛屹洋一人發了一張。
“那我就托大叫你一聲小向了。”
薛正言點了點頭,又對閆思遠說道,“你們先聊著,我先看看這尊青銅張仙像的修復情況。”
“你這老頭,還不信我。”
閆思遠笑著搖了搖頭,對向南說道,“咱們不用理他,喝茶喝茶。”
幾個人剛聊了幾句,薛子言就將手里的青銅人像往茶幾上輕輕一放,長嘆一聲道:
“老閆說得不錯,這尊青銅張仙像修復得的確是精妙非常,可笑我這井底之蛙,居然還不相信。”
向南一聽,連忙笑道:“是閆老爺子抬舉,薛老爺子你就別笑話我了。”
“小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薛子言搖了搖頭,說道,“謙虛是咱們的美德,可太謙虛就是虛偽了。”
“哈哈哈,說得好,向南,你可別謙虛了。”
閆思遠哈哈大笑起來,指著薛子言對向南說道,“老薛沒別的優點,就是喜歡實話實說。”
“老閆這話我最愛聽。”
薛子言也笑了起來,他轉過頭來對向南說道,“我跟老閆也是幾十年的朋友了,以后要是麻煩到你,小向可千萬不要推辭。”
“薛老爺子這是哪里話。”向南笑著說道,“只要能幫得上,我絕無二話。”
薛子言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向南又陪兩位老爺子說了一會兒話,一直到坐在身旁的閆君豪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該去看房子了,他這才借故告辭離開。
從別墅里出來,閆君豪很快就將車子開了出來,等向南坐進副駕駛室以后,他一踩油門,車子就往前躥了出去,很快就駛出了小區,匯入了車流之中。
“我真是佩服你。”
閆君豪一邊開車,一邊瞄了向南一眼,笑著說道,“跟兩個老頭子都能聊得那么開心,換作是我,估計也只有坐在一邊聽著的份。”
“我也不想啊。可我身邊的同齡人,除了公司里的那些同事以外,大部分開口閉口不是‘吃雞’,就是‘打野’,這些東西我到現在都沒搞懂是什么意思。”
嘆了一口氣,向南臉上少見的露出了些許孤獨感,他轉頭看了看閆君豪,問道,“我的青春會不會太沉悶了?”
“嗯?應該不會吧?”
閆君豪愣了一下,他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向南會扯出這個話題來,他想了想,說道,
“只是你現在站的位置太高了一點,能跟你平視的,大多是文物修復專家一級的人物,可那些人又年紀偏大了一些,所以你才會覺得沉悶。可在我們這些人眼里,你的人生必定耀眼,跟沉悶是扯不上邊的。”
“那也不是我想要的。”
向南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
“我只是想安安靜靜修復文物罷了,至于名聲、地位,很重要嗎?等我百年之后,這些都會化為塵煙。可我修復的那些文物,才是能夠一直流傳下去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