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件又是什么寶貝?看這古董盒的樣式,里面是一幅古畫?”
抱著這六冊《昌黎先生集》看了好一會兒,錢昊良才戀戀不舍地將它們重新放回到了古董盒里,隨后又將另外那件大古董盒取了過來。
向南臉上笑瞇瞇的,沒有說話。
“得,我自己看。”
錢昊良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將古董盒的蓋子打開,然后將里面的文物取了出來,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攤開,“還真是一幅古畫……不對,這是緙絲畫!”
緙絲畫,可比一般的畫作創作難度大多了,要不然,業界也不會有“一寸緙絲一寸金”的說法,尤其是,這幅緙絲《蟠桃獻壽圖》在構圖、畫意和藝術價值上,絲毫不亞于一般的名家畫作。
盯著這幅緙絲畫看了一會兒,錢昊良又轉頭看了看題簽,上面用毛筆寫著一行小字“宋蟠桃獻壽圖”。他忍不住嘖嘖出聲:“你小子可以啊,這出去才十來天,就弄回來兩件價值數千萬元的國寶級文物,真是把我給羨慕壞了。”
錢昊良一邊說著,一邊將緙絲《蟠桃獻壽圖》卷好重新放回到古董盒里,再將兩只古董盒都交給了向南。
向南將它們重新塞回到背包里,然后把背包放到沙發上,往床上一躺,長舒了一口氣,笑著說道:
“我這十來天時間每天都要修復一件多殘損古董,可是一天都沒好好休息過,都快要累死了。”
“知足吧你!”
錢昊良撇了撇嘴,嘀咕道,“我還想這么累呢,可也得有這個機會呀!”
這話說完,他忽然發現向南那邊沒動靜了,扭頭一看,嘿,這小子連澡也沒洗,就這么睡著了。
“看來這些天是真累了。想要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啊。”
錢昊良搖了搖頭,輕嘆了一口氣,隨手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掉,想了想,又把房間里的燈也關了,只開了一盞自己這邊的床頭燈。
緊接著,他來到衛生間里沖了個澡,躺床上又和女兒聊了一會兒天,等頭發干得差不多了,這才關燈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向南就醒過來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昨晚和錢昊良兩個人聊著聊著就睡著了,連腳上的鞋子都沒脫呢。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換好運動背心和運動短褲,來到酒店樓上的健身房里鍛煉了一個小時,等渾身汗淋淋地回到房間以后,錢昊良也醒了,正在那兒穿鞋子呢。
看到向南以后,他笑著說道:“一大早就不見人了,我還以為你失蹤了,趕緊洗漱一下,一起下去吃早點。”
“好,稍等片刻。”
向南飛快地洗了澡,刷了牙,然后換了一身衣服,就拎著背包和錢昊良一起下了樓。
錢昊良扭頭看了看向南,說道:“向南,悠著點,別太拼了,錢又賺不完,你現在年輕還能熬一熬,等到我這個年紀,那你真是有苦說不出了。”
“我知道的。”
向南點了點頭,笑道,“過完這兩年就差不多了。”
“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行了。”
錢昊良撇了撇嘴,過完這兩年你就能歇下來了?就你這不修復文物不舒服的性格,我覺得你到了七八十歲,都不一定會認輸服老。
在酒店的自助餐廳吃過早餐后,錢昊良就回房間里去了,今天訪問團還有最后一天的活動,明天大家就要回國了。而向南則是出門打了輛車,直奔布羅姆藝術博物館。
抵達布羅姆藝術博物館門口時,還差幾分鐘才到七點半,向南也不急,慢慢悠悠地走了過去,抬手敲了敲大門。
過了片刻,里面傳來一陣響動,一個背部有些佝僂的老者打開大門,看了向南一眼,嘶啞著聲音問道:“是來自華夏的向先生?”
“是我。”向南點了點頭。
“快請進!”
那老者一聽,連忙將門打開,笑著說道,“尼森先生昨天夜里已經跟我說過向先生很早會過來,哦,對了,尼森先生晚一點也會過來的。”
向南朝他笑了笑,說道:“謝謝。”
“向先生太客氣了,你請自便。”
老者對向南說了一句,又轉身將博物館的大門給關上,現在還沒到博物館開門的時間呢。
來到三樓的修復室里,向南四處掃了一眼,很快就發現大紅長案邊上有一個小箱子,打開一看,里面裝的果然是宋代制作的絹帛。
看來,昨天尼森先生送自己回了酒店之后,又專門跑了一趟,去取了這絹帛,再送到了修復室里。
這一批絹帛,是拿來修復王羲之《平安帖》畫芯用的,既然修復材料到了,那就可以繼續開展修復工作了。
向南昨天已經將王羲之《平安帖》的覆背紙和命紙揭裱完畢,下一步就是修補畫芯了。
修補畫芯,一般有三種方法:貼補法、斬補法、整托法。其中,貼補法最有利于絹本畫芯的保護,不會損傷畫芯,又省補絹,效果最好。
不過,貼補法修補畫芯很繁瑣,很考驗修復師的技術和耐心。
向南先用小噴壺往王羲之《平安帖》的畫芯噴上水霧,讓畫芯變得潮濕,然后再用小刀尖刮去畫芯破洞口旁邊多余的單絲、雜絲。
補絹前破洞口的油紙上,用小毛筆涂上厚漿水,每個破洞口的補絹,需要根據畫芯絹帛的經緯線對準,不能彎曲。
絹補之后,用小毛筆涂上厚漿水,再用手指輕輕抹平。等漿水干了以后,將破洞口周圍的多余補絹用小刀輕輕刮去,一直到以手撫摸感覺平滑為止,最后再用小毛筆涂上補漿水,使補絹與破洞口四周粘連。
做到這一步,畫芯上的一個破洞才算修補完成。
修復室里很安靜,七月的陽光穿過窗戶照射進來,在地面上投下一個一個明亮的光圈,細小的灰塵與微粒在光柱里上下飛舞,像一個個活潑的小精靈。
樓下不遠處的馬路上,偶爾會傳來一陣汽車急剎的聲音,聽上去很刺耳,卻又感覺很遙遠,仿佛不在一個時空里似的。
向南俯身在大紅長案前,神情專注而又認真,一點一點地修補著畫芯上殘破的地方。